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狐媚相命师》(女厄之一)作者:风光 内容简介 皇上八成是着了那妖女的道,如此重要的南伐海盗之行,竟要他带上香柳那靠美色事人的无良相命师去! 就算她铁口直断,精通五行数术甚至救过他一命,也改变不了她是骗子的事实,试问,哪有相命师像她那般,手段身段同样妖娆,只顾着周旋在众多男子间榨干他们的钱? 不过她那柔媚、刻意讨好的姿态,对他这镇国大将军压根没用,等他抓到她诈财的小辫子,照样会拆了她的招牌,可不知为何,当他冷言嘲讽时,她那不辩解的模样却令他心软,决定放下成见,重新认识看似嚣张得无法无天的她,才发现原来她害羞的模样很可人,怕看到蛇肉的苍白脸色会让人心疼,让他马上下令全舰队往后不许再吃蛇,这才换回她的笑容,奇怪向来刚正耿直的自己为何会对她这么好…… 见了面想逗她,见不着就日思夜想……莫非,他也中了她的招? 序言 不是人 风光 风光一直就很喜欢灵异志怪类的小说,所以在写完《媒婆不是人》系列之后,还想继续「不是人」,就想了「女厄」这个新主题。 不是人,所以就是兽喽!这个新系列,主要是奠基于兽类去除兽性,而迈向成仙之路的故事。不过,什么兽类适合存在于罗曼史里呢?风光先翻了翻动物图监,最后选了蛇、老虎还有孔雀。 有了主角的本体,再来就是取名字。即然是要成仙的兽,这名字也不能太差,于是风光改翻山海经,希望找到相类似的兽类,给女主角们一个响亮的名字。 最后蛇的名字决定参考形象为九首蛇身的相柳(香柳);老虎则参考人面九尾虎的陆吾(陆芜),然后孔雀是单足青鸟的毕方(毕芳)。 不过故事内容里的角色,其性格与「功能」毕竟与山海经里的神兽们差得太多,所以风光将神兽的名字改了几个字,只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读者们能比较好想像她们原来的形体是个什么模样,增加故事的幻想空间。 这几个故事,本质上毕竟还是罗曼史,所以风光并没有太过强调仙界或是神兽之类的事,也不会怪力乱神到让读者错乱自己究竟看的是罗曼史小说还是玄幻小说,请读者们安心服用吧! 第一本《狐媚相命师》是大蛇香柳的故事。蛇类,自然就给人邪恶多变的感觉,似乎永远不会对主人忠实,逮到机会就会反咬一口。所以风光给这条即将成为主角的蛇的原始妖性,便是「不忠」。 不忠的相对个性,必然就是正直,香柳如何在落入人间轮回之后,认识正直的男主角权辰汉,因而革除了不忠的妖性呢? 读者们就再多翻几页,认识一下这个全新风格的故事系列吧! 最后风光要补充,中国神话真的很有趣、很丰富也很精采,一点都不输给西方的神话。大家有兴趣的话,不妨研究看看,历史课本上读到的黄帝、蚩尤,还有神农氏,尧、舜等等人物,和神话里的完全不一样喔! 楔子 在群山之首的崑仑山麓西北一隅,是雄伟壮阔的西王母宫殿。西王母统领着得道证果的万物,并协助他们革除妖性,进入仙道,因此在她慈爱的渡化下,万事万物都能循着规律的轮回,不致乱了天理。 瑶池旁,圣宫前,三只千年的神兽——大蛇、金虎及孔雀,兽性依然不除,难以成仙,王母娘娘每每见状皆不由得感叹。 大蛇天生的兽性是「不忠」,她身上有着斑斓鲜艳的花纹,体态修长具律动感,美丽而神秘。千年以来的修炼,她曾被许多得道高人或是神仙收服,然而即使大蛇表面上臣服了,只要主人一个不注意,她随时可能反噬,因为她不信任任何人。 就这样,她的灵力进展得飞快,却从来不会只对一个主人忠实,即便到了王母娘娘的底下修行也不改本性,且因她不主动招惹,也会有一堆自制力不够强的神兽被她吸引过来,最后不是被吸光精气就是废了几百年道行,她一犯再犯完全无视王母娘娘的警告。 金虎天生的兽性是「暴虐」,她浑身的金毛看来金光灿烂,威风凛凛,却是神来杀神、佛挡杀佛。在她修行的过程中,除非道行远高于她,否则任何意图制伏她的人,最后肯定惨遭毒手。 在王母娘娘的座下修行后,金虎暴虐的性子并没有多大收敛,只要闯入她修炼的领域,不管来者何神,一律被虎爪扫落崑仑山巅,运气好一点儿的才能留下一条命,王母娘娘在没有办法之余,也只能先在山峰之间放张天网,能救几个是几个,直到想出法子根除去金虎的天性。 至于孔雀,天生的兽性便是「虚荣」。她天生一身华丽绚烂的羽毛,招蜂引蝶至极,却又高傲不群。千年以来驯服孔雀者,都是提供给她相当的优渥好处,让她享尽虚名、富贵及吹捧,才勉强得其青睐。 原本这「虚荣」并不会造成其他神兽的损害,然而当孔雀来到圣宫后,美貌惊人却又看似冰清玉洁的她,常引来许多神兽争相示好,甚至有一些还会偷取王母娘娘的圣物为献礼。当王母娘娘看到三千年才结一次果的蟠桃树被拔得只剩树枝,而那些果实又全进了孔雀肚里之后,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导正一下孔雀的个性了。 人间百年,不过是天上一天,某日王母娘娘见到牛郎织女只得在每年七夕相见,如此坚贞的爱情激起她的一丝灵机。 看着周旋在众多神兽中的大蛇、虎视眈眈瞪着在场神兽的金虎、以及享受众兽吹捧的孔雀,她下了一个决定。 首先,就从大蛇开始吧! 「大蛇,你前日答应了雨师计蒙愿与其共修,却同时也答应了化蛇、鸣蛇、孰湖,惹得他们全打了起来,是否有此事?」王母娘娘来到大蛇面前,和蔼却威严地问道。 「是的,娘娘。」大蛇目中闪着精光,却不敢说谎,她知道无论什么样的欺骗,都满不过娘娘的法眼。 「你认为这是对的吗?」 「计蒙善雨,化蛇招水,鸣蛇音磐,孰湖好举,各有各的好处,大蛇做不出决定与谁共修,让他们自己分出胜负有何不好?」她理所当然地说着。 「若是真分出了胜负,你便死心塌地与其共修?」王母娘娘又问。 「这……要是未来出现了更强的对象,大蛇自然改弦易辙,才不致耽误了修行。」大蛇想了一想,坦然以告。 王母娘娘叹了口气。「兽毕竟是兽,未受教化,故桀骜不驯。大蛇,人类是三界中情感最丰沛真实的,本座便命你下凡投胎为人,历经生离死别,学习人类的常识智慧,更重要的是你需找到专一所爱之人,以去除你身上根深蒂固的妖性‘不忠’,未达目标之前,不准回天庭。」 话说完,王母娘娘振袖一挥,大蛇便带着错愕的目光,落入了轮回池…… 第一章 这几年来,天京最热门的不是大圣严寺前异域来的偶戏团,也不是北大街前着名的烧鸭,而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相命师。 相命师在一般人眼中是个靠嘴来骗吃骗喝的行业,哪有人看看你的脸就能道吉凶,摸摸骨就能断生死;甚至抬头望望星晨能定国运,弯腰排个阵法还能困死人,怎么想都觉得是神棍在装神弄鬼。 可是这个热门的相命师不一样,首先,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一个眼波就足以勾走人的神魂,身段摇曳生姿;其次,她的收费不赀,进门先收一两,若断得准再收十两,不过从来没有不准不收钱这回事。其三,她的相法奇准,或许该说,从来没有人说她算得不准,所以截至目前为止,还没被拆了招牌。 她叫香柳——一个像蛇蝎美人般狡猾的相命师,即使醉翁之意不在酒者居多,但上门的贵客从来没有人能得到她! 这一日,京里卖布有名的大富贾杜员外,施施然的走进了香柳的相命馆,一旁大街上的群众见状全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围了过去,不一会儿整个馆外就围满了人。 「喂!你们说杜员外这一次能不能把香柳带回家?」一个蓝色布衣的汉子打趣地说着。 「不可能!凭杜员外那牛头猪脑的样子,要我是香柳也看不上他!」另一个书生嗤之以鼻。 「香柳也不可能平白让他占了便宜,她可聪明的,杜员外哪回没有吃瘪?」穿着杂色花裙的大婶吃吃笑着。 「何况杜夫人可是城里有名的河东狮,随便打翻醋坛子,杜员外就吃不了兜着走喽!」不知是谁冒出这么一句话,围观群众全跟着大笑起来。 只是看热闹归看热闹,依旧没人敢走进去,毕竟踏进门的代价就是一两,一般人可要辛苦的工作七天才攒得到呢! 杜员外在厅里等了一会儿,旁人的议论都惹得他快发火了,幸好此时鼻间一阵香风飘来,从后室里走出了一个婷婷嫋嫋的丽人,他的火气登时全消。 美人一身素白,只有额间缀着一枚翠绿的宝玉,用细银链在头上绕了一圈,简单的装扮衬得她更是冰肌玉骨。她的眼睛不大,凤眼斜飞,让她在清丽之中带了一股难言的妖魅,尤其是她的身段姿态优美,行止间有种奇异的节奏感,令人目不转睛,她便是香柳,京城里最热门的相命师。 「天京里今天是刮着什么风,把杜员外吹来了?」香柳见到杜员外,像是不知道这人是特意来吃她豆腐似的,露出了一个勾引意味十足的笑容,令他一阵酥麻。 「我的小香柳啊,几天不见,我可想死你了。」杜员外笑吟吟地递过一两银子,这是规矩,只是从来没人直接递到香柳手上。 在他的咸猪手还碰没到香柳之前,一只粗壮的手由中间插了进来,接过那一两银子,冰冷却不带感情的声音随后道:「谢杜员外。」 看到香柳这个矮胖粗壮又其貌不扬的婢女冉儿,杜员外厌恶地皱鼻,色迷迷的眼神赶紧回到美人儿身上。「香柳啊,我今天不想看相,摸骨行吗?」 一听到他这话,围观的群众都忍不住嘘了几声,谁不知道他其心可议。 可是香柳仍是笑吟吟地,一点也不介意地道:「命运的流转,让人从头发到骨血皆有不同,处处都代表着各自的造化,摸骨又有何不可,杜员外请坐吧。」 杜员外毫不在意外头的嘘声,只要他能摸着香柳的小手,等会儿出去哪个男人会不羡慕他?他喜孜孜地就座,伸出手等着。 香柳向冉儿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但见冉儿默默由后门走了出去,她才从容的在杜员外面前落坐。「今日想问什么?」 「嘿!我前阵子才向皇宫卖出了数百匹的绸缎和织锦,事业正是如日中天,应该不用问这个。」杜员外故意炫耀了下自己的财富,希望香柳能对他另眼相看。 「倒是我一直想纳个小妾……」他若有深意地一笑,「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就是不知道成不成啊?」 香柳淡淡地瞟他一眼,就像在抛媚眼般,杜员外魂都快飞了,她将纤手伸向他,边喃喃道:「员外富可敌国,要纳小妾又有什么难的呢?只是……」话说到一半,她突然脸色微变。「哎呀!这可不好了!」 杜员外原本还痴痴地等着她摸上来,但见她的小手停在半空,还连道不好,他急忙问道:「你都还没替我摸骨呢,又是哪里不好了?」 「你有所不知,有几种人的骨是摸不得的,其中一种就是当这人若有骨断之危时,不摸为宜。」香柳一脸可惜道。 「你的意思是……」他听得有些心惊胆跳。 「当一个人断了骨头,在接好骨之后,经过几个月的痊愈期,骨相自然会和原来有所不同,命运也会有所改变,那不等于当初摸骨所做的预言就不准了吗?这种自砸招牌的事,香柳是不做的。」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像在挠着人心,但说的话却震撼十足,等于铁定杜员外会断了骨头。 「我没事怎么会断骨?」他自认没与人结怨,心忖香柳必是找理由想讹诈他,不由得脸一沉。 「香柳从不口出妄言,而且还能替杜员外所求之事解答,经过这一次的断骨之危,杜员外不仅娶不到心仪的小妾,甚至以后都不可能纳任何小妾了。」她笑得极具诱惑,话却像蛇的毒牙,让杜员外心乱如麻,恼羞成怒。 「你你你……」他气得肥脸涨红,「一派胡言!我若硬是要娶又是怎地?你能拿我怎么样?」 「小女子当然不能拿杜员外怎么样,因为对于员外你的遭遇,我也是十分同情。」香柳轻叹了一声,「只怕这断言,马上就要实现了……」 「怎么可能……」杜员外话才说到一半,外头人潮突然闹烘烘起来,吵得他话也说不下去,本能地往外看,而坐在他对面的香柳则是相当淡定,维持着惹人心痒痒、却也牙痒痒的娇媚笑容。 须臾,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一眼看到杜员外,立刻跨步走向他,劈头便骂,「你这死老鬼!又要纳妾了?家里已经纳了七仙女还不够吗?」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会来?!」一看到自己的元配杜夫人突然现身,杜员外都傻了,说起话来也支支吾吾的。 「要是我不来,你不就又多一门小妾了?」杜夫人凌厉地瞪了彷佛置身事外的香柳一眼。 「夫人,我没、没有啊……」他差点咬到舌头。 「没有?」杜夫人恶狠狠地指着香柳,「你敢说你没有觊觎这个女人?否则在这等要交货给皇宫的紧要时期,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这里是相命馆啊……我来算命的……」他说得相当心虚。 「你算什么命,都已经富可敌国了,你倒说说看还有什么好算的!」瞧他那副窝囊的样子,敢做不敢当,杜夫人越是怒火中烧。 杜员外当然不敢回答,脸上肥肉颤动,拼命想着要怎么逃过这一劫,想不到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香柳,突然笑吟吟的道:「夫人,杜员外说他最近事业得意,但心仪某位姑娘,想知道能不能纳她做小妾。」 「什么?!」杜夫人变了脸,手上扫帚一扬,二话不说就往丈夫打去。「你这死老鬼、薄情郎,当初要不是我杜家资助你,你能有今天?现在居然还来看相问娶妾之事,你究竟对不对得起我!」 她乱棍齐下,打得杜员外抱头鼠窜,香柳淡淡地看着这一幕,若无其事地再补上一刀,「他不是来看相,是来摸骨的。」 「摸骨?我打断你的骨头,看你还能怎么摸!」杜夫人气炸了,用力地一棍敲在杜员外腿上,只听到他痛叫一声,抱着腿倒在地上哀嚎,怎么也站不起来。 看来,这一棍恐怕真的打断了他的骨头。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以后再也不纳小妾了……」杜员外抱着腿不放,痛到眼泪都飙了出来。 「不敢就好!以后你要再纳小妾,我就把你的布庄全收回来,把你的小妾们全赶出去!」杜夫人盛气凌人地用扫帚指着他。 如此凄惨之状,周围众人忍不住指指点点起来,杜夫人这才意识到外头所有人都在看,忍住气对着外头扬扬手。「还不进来把员外抬回去,要他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 外头立刻跑进了几名杜府长工,七手八脚地抬起了自家主子,在众人的注视下狼狈的离门了命相馆,而就在盛怒的杜夫人亦要跟着离开时,香柳突然上前一步。 「杜夫人请留步。」她不疾不徐地一拦。 「做什么?你舍不得吗?」杜夫人见她年轻貌美,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索性发在她身上。 「不是的,小女子这命相馆有个规矩,入门先收一两银,算得准就收十两,如今杜员外被夫人抬了回去,十两银还没付呢!」香柳站的位置十分微妙,杜夫人是没办法越过她直接走的。 「你算得准?哪里准了?」杜夫人气得都快尖叫起来。 「杜夫人可以问问大伙儿,我算得准不准。」香柳微微挪身,让她直接面对群众。 杜夫人凶狠却存疑的目光往外一瞪,几个比较大胆的人仗着躲在人群里,便直言道:「香柳姑娘算得可真准!她说今天杜员外有断骨之祸,所以不肯替他摸骨呢!刚刚杜员外的骨头啊……啧啧,肯定被杜夫人打断了!」 「对啊对啊,她还说,杜员外以后都纳不了小妾……这话他刚刚痛得要死的时候,才向夫人承诺再也不纳小妾,这算得不是神准吗?」 杜夫人听得脸忽青忽白,心里觉得不服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如此听来,香柳确实算得很准,而且也没让那死老鬼得逞占便宜。 末了,她只能恨恨地一跺脚,掏出了十两重重放在桌上,接着脸色铁青地离去。 一场闹剧散了,香柳赚到了她的相命金,外头的群众也看足了戏,她妩媚地朝外一笑像在谢幕,暗自投给站在门外的冉儿一个赞美的眼神,而站在那附近的男人,都傻笑了起来,忘了要散场。 然而,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记不屑的轻哼—— 「诡欺世,好一个神算,就让我来会会你!」 香柳将目光投向门外,这一看,即使是阅人无数的她,也不禁眼睛一亮。 好一个伟岸男子! 进门的其实是三个男人,但站在中间那位个头高大,有一对比常人还浓密的墨眉,星目闪烁着犀利的光芒,鼻梁高挺嘴唇微厚,靠近耳朵的颊边有一道约指头长的刀疤,却更添男子气慨,瞧他不发一语便气势凌人,显然就是三人之首,而另外两人,则是吆喝着赶走了围观的群众,相命馆一下子安静起来。 香柳的怔愣只是一瞬,横竖这种戏码她看多了,反正依她的名气与实力,群众总是会再回来的。 只是想起他入门前的挑衅,她不由得娇笑起来,将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男人身上。 「这位壮士,敢问是算前程吗?」 她这一笑,一般男人都会忍不住心脏狂跳,连方才大声赶人的随扈都晃了一下,只有为首男子完全不为所动。 「你能算什么?」他皱着眉反问。 香柳打量了他一眼,别唇一笑。「可知我为何称壮士而不称公子?因为壮士显然是个武人,而且有官职在身,阶级还不低,另外,壮士的事业截至目前为止必是飞黄腾达,而且势尚未止,还有往上晋升的趋势。」 男子的表情有些变了,香柳绕着他走了一圈,接着断言道:「壮士父母在你懂事后方殁,目前你也尚未娶妻,没有子嗣,而且……」她走到他面前,离他的脸极近,用着最魅惑的方式靠上去低声道:「你也不好女色,对吧?」 即便是这样的美色在前,他依旧坐怀不乱,只是淡淡地道:「确实不错,但你这不是算命,只能说是观察入微。」 「喔?」香柳退了一步,放弃了用美色迷惑他的想法,细眉疑惑地挑得高高的,因为从来没有人以这个角度质疑她的相命法。 「我听说有个‘江相派’,专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套取看相者更多的消息,以此诈骗,我不知道你究竟从哪几点看出来我的那些背景,但可见姑娘这套花招似乎更加高明,可惜骗不了我。」他冷冷地道,像是准备拆了她这相命馆似的。 香柳美目直瞪着他,半刻后,香肩一耸,做了一个没办法的动作,也十分干脆地自嘲道:「好吧,我承认方才的确不是相命,但也不是江相派的东西。」 既然都揭自己底了,她索性大赠送,说出方才替他「相命」的观察基础—— 「你手上有长期持刀所练出的茧,因此定是武人无疑,加上露在衣外的肌肤隐然有许多伤痕,身上或许更多,若不是个武官,何必如此拼命?而如此拼命却还能无恙地站在这里让我相命,更证明了你武功高强,这样的人事业肯定蒸蒸日上,何况在你身后两名随扈,那可不是随便人能有的。」 一般来说,高官才配随扈,她光是看了他一眼,就能将他的背景猜出七七八八,所以那人表情才会稍稍变色,却不代表是相信她了。 香柳接着说道:「说你父母在你懂事后才过世,是因为你嫉恶如仇,言谈明显受过良好教育,可是满身伤痕会惹父母担心难过,你却不在乎这一些,代表父母应该不在了。同样的,无牵无挂才能不畏生死,故香柳才会断定你无妻无子。」 「最重要的,我认为你不近女色,是因为……」她慢条斯理地睐了一眼,「因为你连看都没多看我一眼。」 不是她自夸,在她存心勾引下,忍得住的男人还真没几个。 「所以你承认这些话只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而非真的相命。」他冷笑着点点头,完全无视她的献媚,「所以我能要你这妖言惑众的女人关门大吉了?」 「哎呀,壮士何须如此心急,小女子还没说完呢!」香柳不依地软言微嗔,「接下来可真是看相了,我见你迁移宫有骨隆起,行军旅必大盛,印堂光亮中正,近来必是解决了一件大事,如此说起来,你是打赢仗了……」 话一顿,她突然轻叫一声,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他,「我知道你是谁了!武功高强的大官,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嫉恶如仇不好女色,最近又打胜仗,除了朝中当红的镇国大将军权辰汉之外,还有谁呢?」 「能从观察便推测出我的身分,算你有几分本事。」权辰汉话声平静,但表情仍是肃然。「那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要来吗?」 还不是为了要拆她招牌?只不过不晓得自家招牌又怎么挡到他的路了。香柳也懒得猜,十分干脆地回道:「小女子不是神仙,自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将军。」 「数月前朝廷大军出征前,我十分倚重的手下林大勇因对你迷恋至极,为了到你这里算命,攒了好久的钱,最后你替他看了相,却说他官禄宫塌陷,易多失败;山根上有直纹,必生意外,结果他在出征前便失了信心,在战场上被敌方一箭射穿了臂膀,到现在还不知救不救得回来,你说我该不该来掀了你这江湖术士?」越说,他的语气越严肃,最后甚至带着几分怒气。 「所以他确实发生了危险不是?即使大军胜仗,对他而言,带伤不能助阵就是失败,请问将军,我哪里说错了?」香柳好笑的反问,命由天定,难道命不好还能怪算命的? 权辰汉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发现眼前这女子不仅比他想像中更美丽,也比他想像中更难缠。 「倒是我要警告将军,虽说迁移宫高隆有利军事,然肤色过赤则十日内必有血光之灾,建议将军尽量往东北方水木之地去,千万别走反了路,否则别怪香柳今日让你白走一遭。」一般她是不会说得这么严重,但这次她承认是存心吓唬这个男人。 谁教他一副对她没兴趣的样子,大大的打击了她的信心呢! 讵料权辰汉只是重哼一声,「好,我接受你的挑战!十日之内,我就偏要往西南去,看看我会不会有血光之灾!」 说完,他领着两名随扈转身欲走,却因香柳的一句话止了步。 「等等!将军,我这儿看相的规矩可是入门一两,算得准的话要十两……」 权辰汉也不罗唆,突然回头迅雷不及掩耳地抓起她的小手,将几锭银子塞进她手里,动作快到不仅香柳吓了一跳,连负责替她阻挡这种轻慢事的冉儿也措手不及。 「十日后若你算得不准,我会要你加倍奉还!」撂下了句意味深远的话,权辰汉回也不头地离开。 「这男人……」香柳看了下自己被轻薄的手,不仅不恼,居然还弯起唇角。 「……有趣极了,我香柳要不迷得你团团转,名字就倒过来写!」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出了门后,权辰汉突然默默地看了下自己方才摸过那香软小手的右掌,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第二章 权辰汉班师回朝后,依律也须上朝,虽然他对这种事情极为不耐,但述职是他的工作,也只能不情不愿的换上官服去了。 前几次早朝,他已将击退东南沿海以毛氏流寇为首的海盗,及击毁对方数艘战舰的过程源源本本地禀告了皇上,接下来的朝会,基本上他只是个雄壮威武的装饰品而已。 不过在强忍着呵欠的同时,某位大臣的话突然引起他的注意,令他不由得睡意全消,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此次与毛氏海盗的战争毁损了许多火器,已由神机营宋大人加紧修复,也有新式火器正在积极研发。另外为试验新式火器,火药也需要补充,目前已从岭南运来大批火药,应该于近日会送至神机营……」 这段表奏没有什么不对,内容也十分正常,然而听在权辰汉耳里,就是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虽说现在天下太平,但运送火药这么重要的事,似乎处理得太过松散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神机营在京城里的位置,恰巧就是西南方。 话说他从香柳的相命馆回府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一心只想戳破那江湖术士的読言,因此听见此事后,他便下了个决心——即使圣上没有交代,他也要去瞧瞧! 下朝之后,他飞快赶回将军府,他的左右俾将李齐与赵青见他行色匆匆,不由得大感纳闷,出言相询。 「……此次送至神机营的火药数量庞大,不容有失;兼之还有新火器的发明也十分重要,因此,我这几日要到神机营附近查看一下,你们两个也随行。」权辰汉简单地说明了一番。 「敢问将军,这可是皇上派下的差使?」赵青比较细心,不像李齐是个粗人,一下就听出主子话里没有提到皇上,这情形对于不喜欢管闲事的权辰汉而言十分罕见,更不用说,权辰汉与神机营的宋大人根本不合! 「不,是我自己决定的。」 「皇上没有提,将军却主动要前往神机营那乌烟瘴气的地方,倒真少见。」直肠子的李齐没想太多,直接便道。 「新火器的功能与我们水师有关,我也想看看。」权辰汉微微皱眉,说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赵青定定地望着主子,喃喃地道:「这神机营,似乎便在京城的西南方呢……」 「啊!西南方!前两日那相命馆的标致小妮子,叫香柳的,不就劝将军不要去西南方吗?」李齐恍然地一拍掌。 「将军,虽说你在香柳面前撂下狠话,但她算得准可是京城有名的,你确定要不理她的预言,反其道而行?」赵青虽然早猜到权辰汉硬要到神机营是怎么一回事,却也忍不住劝谏。 「哼!装神弄鬼之言,何须在意?」权辰汉有些恼怒地瞪了两个手下一眼,问这么多,害他都忍不住觉得自己有些欲盖弥彰了。 「将军,你重视香柳的情况,似乎有些意气用事了。」而且是非常的意气用事,他从来没看过主子会因什么事而宁可去和宋大人硬碰硬,赵青忖道。 「我、我何来在意,我只是为了替大勇抱不平罢了!」被这么一说,权辰汉心里也越来越感到怪怪的,口气却更强硬。 「大勇前日已经清醒了,大夫说已无大恙,只是身体虚了些,补一补就会回来了。」李齐弄不清楚赵青和权辰汉之间的对话含有某些调侃的成分,还傻乎乎的火上加油了一番。 「废话少说!总之你们两人去准备准备,这次在神机营附近可能要待个几天,咱们半个时辰后出发。」权辰汉不想再罗唆下去,不待两人多言,风也似的又卷出厅外。 等到他走到连影子也看不见了,赵青突然拉着也要跟着走出去的李齐。 「李齐,你说,如果将军此次去西南万事平安,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他挤了挤眼,笑得暧昧。 「不是说要去拆了那香柳的招牌?」李齐一脸可惜地道,香柳那小妮子可美的呢,一双上扬的凤眼迷死人了! 「那也要看将军狠不狠得下心啊,你认为他真的会拆?」赵青语带调侃,表情十分微妙,这下鲁男子如李齐也懂了。 「嘿嘿,那可真的很难说了……」 依权辰汉今日异常的情形,究竟他希望这次的神机营之行一切顺利还是要有些波折呢,恐怕很难说得清了! 星月如织,刚沐浴完的香柳,偏头坐在院子里梳整着微湿的头发,薄薄的白色衣衫在夜风中飘动,衬托出姣好身段,看起来犹如仙女下凡一般。 连服侍了她好几年的贴身侍女冉儿都直勾勾地看着她,有些痴了。 然而,这样悠闲美丽的画面,却在香柳抬起头,看着天上星宿,手上梳篦「啪」的一声忽而折断时,骤然打断。 「糟了!」她低声一呼。 沉着的冉儿警戒起来,「小姐,怎么了?」 「那个白痴……」香柳没有回答冉儿,只是起身跑进房里拿出了个罗盘,又仔细地和星宿对了一阵,才翻了个白眼道:「果然,五黄土星飞临西南方坤宫,二五同宫,必有灾难!」 接着,她娇气地哼了一声,气闷地道:「权辰汉啊权辰汉,都是你这大祸星,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你害死啊?」 「小姐?」冉儿有些无奈,虽然她也有读过书,但香柳的话她是一句也听不懂。 香柳终于望着冉儿,「原本在我的推算,五黄土星位置不会这么偏西南,偏偏权辰汉那像伙运势强,他一往西南方跑,他的本命星也硬是牵制着让五黄土星飞临西南坤位,造成了五黄煞。这次的五黄煞若不好好处理,小则死伤数人,大则尸横遍野。」 这些话落在权辰汉耳中,八成又说是妖言惑众,但冉儿却对香柳的话坚信不已,这事也许要从香家的背景说起—— 在先秦年间,香氏一门便是有名的数术大家,掌握着易经先天六十四卦的秘密,对于五行阵法及风水勘舆亦有深入研究,只不过当时的香氏只为天子推算,故而一般百姓并不知有这么一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奇人。 到了汉朝独尊儒术,儒术以外的学说及知识受到打压,香家也慢慢式微,不过对于数术的了解仍是远强于坊间名士。慢慢地,历经了几次改朝换代迄今,香家也人才凋零,直至两年前香家两老病逝,就剩下了香柳一人。 冉儿从小和香柳一起长大,知道她开相命馆是为维生,大多时候都是敷衍了事,反正来算命的男人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准个六、七分就算灵验了,也不会苛求太多,但香柳一认真起来,算出来的结果肯定八九不离十。 而权辰汉,就是香柳难得的认真。 「西南方……哎呀!小姐,咱们这儿不就算是京城的西南方吗?」冉儿突然脸色大变。 「对呀!」香柳媚眼一瞠,急忙拉着冉儿进到屋内有灯的地方,冲着她的脸直看。 「小姐,怎么样?」冉儿知道香柳从不算自己的命,因为那是算不准的,因此她常拿形影不离的自己来看相,算出的结果多多少少能影射到她的运数。 香柳那修得恰到好处的细眉,如今早已皱得破坏了原本完美的形状。「如今时值晚春,冉儿你在印堂及颧骨部位有赤色微润如烟,糟!恐有血光之灾,而且很可能是火厄。」 香柳放开了冉儿,当机立断道:「咱们立刻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若是换了一个大慈大悲的人,知道即将有天灾人祸,大部分会尽一己之力挽救,然而香柳却不是,她相命不过是混口饭吃,没有什么济世救人的愿望,能独善其身就不错了。 反正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死了也没什么值得难过。 「小姐,咱们要往哪里跑啊?」冉儿急忙问。 「权辰汉由哪里来咱们就往哪里跑,总之离他越远越安全。」香柳一头往内室钻去,扬声高喊,「冉儿,你去收拾衣服,我去收拾细软!」 「好的,小姐。」冉儿原也想照她的交代去收拾,但才刚举步却突然愣住,回头一看已无香柳身影。 冉儿不由得脚一跺,「欸,小姐,咱们往权将军来的地方去,就不怕会遇上他吗?」 冉儿在香柳身边也服侍了十几年,却从来没学会算命那一套,但这一次她却忍不住慨叹,大概连香柳也没办法像她算得那么准! 天光将明,两人各自拎着一个行囊,香柳为了掩饰艳色还特地穿得朴素,冉儿则是原本就不起眼,她们沿着西城至北城,再往皇城方向走去。一般来说,乘马车要一个时辰,用步行的至少也要花上大半天,以两个弱女子的脚程就更不用说了,走了半天还没出西城。 刚在米市胡同拐了个弯,香柳便警戒地脚步一顿,止住冉儿再前进,「冉儿,咱们绕个道吧。」 「嗯?为什么……」她正想问,但一抬头就看到胡同口那道威风凛凛的身影,也不由得吞了口口水,「没问题,小姐,咱们绕道。」 二话不说,她们立刻极不自然地硬生生拐了个弯,但才刚走出小巷,早已有三个像铁塔般的高大男人挡道。 「香柳姑娘?」权辰汉的声音沉沉传来,还带了笑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你,这时间你不是应该在相命馆中替人算命吗?」 「小女子的相命馆,今日公休。」反正都被逮到,香柳反而不紧张了,冲着他娇媚一笑。 没被她的笑容打动,权辰汉紧盯着她的表情,看能不能瞧出一丝心虚。「喔?那你看见我就逃是什么缘故?」 「只是恰好与将军歧途,哪有看到你就逃呢?」她即使睁眼说瞎话,还是要摆出最明艳不可方物的姿态,极具诱惑地说着。 虽然这一套对权辰汉没用,但她就是受不了有个家伙居然能抵挡她的诱惑,因此只要有机会,她不拨撩试探他一下就不舒服。 「你既然不是怕我而逃跑,那带着行囊做什么?」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行李。「莫非,你明知我几日后会去拆了你的招牌,怕自己的妖言惑众被揭穿,所以想逃走另起炉灶?」 赵青十分知机,朝香柳和冉儿伸出手,两女心知逃不了,也无奈地解下行囊交给他。 「好吧,我承认是要逃,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怕的不是预言被揭穿,而是怕它成真。」香柳微恼地白了他一眼。「你这人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知不知道有很多人要被你害死了?」 这个白眼媚态横生,赵青和李齐忍不住看直了眼,即使权辰汉定力再强,心中也不禁荡了一下。 但他极不习惯这样的情感波动,一下子就恢复正常,皱起眉道:「说清楚点,什么意思?」 「简单的说,今年流年五黄土星飞近西南坤位,因为你硬是要往西南跑,而你强横的本命星牵引着土星至坤位结合形成了五黄煞。史有明监,五黄煞出,必有灾异,你自己爱乱来招致血光之灾也就算了,恐怕还会影响无数人命!」 香柳说得无比认真,权辰汉的脸几乎都要黑了,再加上她的容貌本就极吸引人,清脆的嗓音说得铿锵有力,而权辰汉身后的李齐是个莽人,倒有八成信了。 他忍不住打岔道:「这要伤及人命就糟了,香柳姑娘可知解决之道?」 「解决之道是有,不过因为祸事极可能是由权将军惹起,所以必须从他身上下手才行。」香柳耸肩摆手,她实在是不想蹚这淌浑水的。「这一个弄不好,所有人都会成为牺牲者。」 李齐忧虑地沉下脸,连理智的赵青也不禁动摇,唯有权辰汉不为所动,突然开口道:「你说祸事是因为我硬要跑到西南而招致?」 「正是如此。」她点点头。 「但我会坚持要到西南,是因为要破除你的妖言,证明你只是糊弄人的神棍。 如果一开始你不算出我十日内必有血光之灾,我也不会硬是要来,就不会有你说的五黄煞,如此说起来,这祸事能不能算是你招致的?」要说耍嘴皮子,权辰汉怎么也比不上舌灿莲花的香柳,但在战场上久了,这推演的能力倒是比别人强很多。 「我……」他这番抢白竟令香柳说不出话来,然而命运原就是如此,谁是因谁是果,因果循环,哪里是那么容易说得清的? 「所以,既然你说此次五黄煞灾厄有解,那么我就看你怎么解,否则连你也会受影响不是?近日内,可能要请香柳姑娘和贵属留在权某身边,让我领教一下姑娘的功力。」他笑得阴阴的。 「你……」香柳凤眼圆睁,但转念一想,横竖这次是跑不了了,果然冉儿的面相也印证在她身上,这次若不使出浑身解数,说不得真要把自己也给赔进去。 不过瞧眼前这男人的嚣张样,她就是不舒服,自她及笄传出艳名后,从没有男人这么不给她面子的。 思绪至此,她立刻摆出哀怨凄婉的表情,看来楚楚可怜至极,是男人都想将她拥在怀里呵护。「香柳得将军如此看重,实是又惊又喜,只不过在危急之时,将军会保护我吗?」 权辰汉没有说话,因为他清楚感受到她在演戏。 香柳突然悲泣一声,娇躯往权辰汉的方向软倒,他心中一紧,本能地伸手接住她。当两人接触的那一刹那,一阵幽香飘入他鼻腔中,接着是软绵绵的香躯贴在手臂及胸膛,引起荡人心旌的销魂感受,她的肌肤比一般人冰凉,在这种微热的天气里抱起来特别舒服,而她彷佛柔弱无骨的娇躯,用力一折就会断了似的,令他一下子有些茫然,居然就这么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权辰汉那种错愕的表情,令香柳见状心中暗笑,「好了,我似乎有些相信将军会保护我了。接下来几天,香柳与小婢冉儿的安危,就麻烦将军操劳了。」话说完,她便滑溜地脱出了权辰汉的掌握之中,像条灵活的蛇般令人抓不住。 要逮她?行!反正为了不殃及自己,这劳心劳力她是免不了了,可是她又怎么会让这个男人好过呢? 权辰汉气结,明知她在装,自己还是中招了,可他却只能瞪着她,什么事也做不了。 因为他很明白,自己怀中那种若有所失的感受,是从来没有过的。 由于权辰汉到神机营算是私人行动,他无法叫军部替他安排住宿,再加上他和负责神机营的宋大人有隙,故只能住在客栈里。 幸好这时候京里没有什么热闹的活动,兼之晚春初夏天气渐热,没什么人到附近游览,所以他轻易地找到了一间大客栈,赵青进去打点,自己则领着香柳、冉儿及李齐在后头慢慢地进入,想先用点餐食。 虽然权辰汉只是平民装束,香柳更是布衣荆裙,可是前者气势凌人,还隐隐带着杀伐之气;后者娇艳美丽,姿态迷人,让满堂的人都忍不住对他们多看一眼。 也许是被人注视惯了,他们并不以为意,在店小二的招呼下坐定,点了几个好菜,但是才刚坐下,赵青都还没回来,一位打扮华丽的年轻俊公子便大摇大摆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奴仆,直至香柳面前站定,彷佛没看到同桌还有其他人似的。 权辰汉只是望了他一眼,并未开口,那俊公子也当他不存在,只是对着香柳作揖道:「这位可是香柳姑娘?」 香柳诧异地微微扬眉,但脸上礼貌的媚笑可没少。「公子怎知小女子是香柳?小女子没有见过你……」 「香柳姑娘艳丽无双,绝无仅有,见过的人绝不会忘,何况小生曾与户部尚书之子黄豊至相命馆算命,你还替他算了个‘前程似锦’,黄豊果然隔年便进了户部,果然神算之名名不虚传,令小生印象深刻。」俊公子送上了一顶高帽子,打算哄得佳人心花怒放,可惜他错估了香柳八面玲珑的狡猾个性,早已不会被任何吹捧所打动。 黄豊……她想起来了,曾有一群官大人的第二代少爷前来,言语轻佻,最后代表出面算命的即是黄豊。说什么「前程似锦」,她根本懒得替他卜卦或看相,只是话专挑好的说,他的老爹是户部尚书,能不前程似锦吗? 想不到眼前这人居然是那群公子哥儿里头的一位,看来也是家大业大,不能轻易得罪。不过…… 美目微微瞟了权辰汉一眼,香柳心中暗笑,有了这家伙在这里坐镇,管他眼前是谁,她还担忧个什么劲呢?何况,这家伙霸道地要她跟着他,她岂能让他如此好过。 「小生宋光明,为神机营宋弘休提督之子,如今在这西城之隅也颇吃得开,姑娘难得移驾此处,不若由我招待姑娘一次吧!」宋光明有些炫耀似地望了权辰汉一眼,因为他发现香柳的注意力时常摆在权辰汉身上,令他心里不快。 「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好呢?」香柳娇笑着,却是推辞。心想若不是自己还被权辰汉控制着,这次肯定狠敲这个纨袴子弟一笔。 「怎会无功呢?小生最近欲行大事,还希望香柳姑娘能替在下算上一算。」宋光明笑道。 还行什么大事?都五黄大煞临头了,事情肯定告吹,算都不用算,香柳心忖,却当然不会这么说。她抛过去一记媚人的眼神,正想拒绝,却因看准了宋光明的面相气色而一怔。 这人所指的大事……会成?! 「宋公子,这里不是小女子的相命馆,在外头,我一般不替人算的……」她笑得有些僵硬,却无法解开心头疑惑。 「那姑娘什么时候会回相命馆?」宋光明不放弃,目光中的炽热,连权辰汉都感受得到。 这也令权辰汉心中产生了一丝的厌恶感。 「小女子会在此盘桓几天。」香柳看了看权辰汉,天知道她也挺不愿意的呀! 「喔?所以姑娘至此,可是要住店?」宋光明眼睛一亮,「那不如到我宋府住几天,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感谢宋公子的好意,香柳与朋友实有要事相商……」言下之意就是「识相的就快滚吧」,就是不知道这家伙听不听得懂了。 「有什么大事比到我宋府重要呢?我爹可是……」 权辰汉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大手往桌面一拍,沉声道:「不管你爹是谁,给我滚出去!」 宋光明一愣,因为凭着他爹的权势,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等到他反应过来,不由得怒火中烧。「你是谁?竟敢这么和我说话?」 「滚!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权辰汉冰冷地瞥了他一眼。 宋光明直觉那目光令他浑身打了个冷颤,可他嚣张惯了,倒也不会就这么屈服,抬手示意背后的手下,「不惦惦自己的斤两也想英雄救美?来人啊!给我教训一下这个没礼貌的家伙!」 那群手下才一动,饭堂里的客人见状全往外跑,同桌的李齐霍然站起,准备替主子护驾,然而他还没碰到任何敌手,权辰汉的身影忽地如一阵风般闪过,一群打手已突然全数倒地哀嚎,一场斗争快得让人看不清楚,已然有了结果。 权辰汉扭着宋光明的手,淡淡地道:「我说过,别让我说第三次,滚!」语毕,大手顺势往下一折。 「啊——」偌大的饭堂里,只听到宋光明的惨叫声,接着一群人狼狈地搀扶着痛晕的主子,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香柳瞧得两眼发光,芳心从没如现在这般跳得紊乱,不管权辰汉只是因为和她的协议抑或是为了她这个人,他这种英雄救美的姿态,很难令人不心动。 何况他原就是个迷人的男子,至于香柳,可也不似一般扭捏的闺阁女子。 「将军出手如风,可真是英武极了!」她献媚似的迎了过去,「想不到你会为了我出手。」 「我说过,我带你走,自会护你周全。」她的靠近,令权辰汉有些提防,却无闪避之意。他永远忘不了那日搂她入怀所带给他的内心冲击与刺激,既怕她主动,又怕她不动,心里真是矛盾极了。 「即使我百般胡闹、惹是生非,你也一样会保护我?」她俏皮地反问。 「……」如此一问,倒令他无言以对。 「唉,香柳还是去住宋府好了……」 突然,大手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冷冷的目光直盯着她不放。 喔?这家伙认真了? 都帮她打跑登徒子了,而且还是有头有脸的登徒子,她自然不怕他会对她如何,香柳与他大眼瞪小瞪片刻后,不由得噗哧一笑,顿时艳光四射,美得如春花绽放,而她接下来的话,也确实搅乱了他一池春水。 「将军,你这般男子气慨,教香柳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这该怎么办是好呢? 第三章 香柳的千娇百媚,饶是权辰汉再坐怀不乱也难挡其魅力,何况还得忍受她一再挑逗,能度过无事的一晚,也算是上天保佑。 隔天一行人起身后,香柳立刻在权辰汉等人面前起了一卦,接着拿着罗盘带他们大街小巷的绕,原本他们欲往神机营视察的行程,就这么被破坏了。 「你可是在耍我……」由昨天开始,权辰汉的心情被她拨撩得七上八上,加上今日又绕了一个早上,早就满肚子愠火,但香柳一迳的巧笑倩兮,偏让他的火没处发。 她一脸轻松,突然停在一户大宅子前,美目一亮道:「将军别急着发怒,就是这儿了!」 「这儿?」权辰汉等三人抬头一看,见一块「宋府」的匾额高挂,倏地沉下了脸。「你带我们到宋弘休的府邸做什么?」 「宋弘休?就是宋光明的爹?那就没错了。」香柳一脸笃定,「今晨我卜了一卦,为坤上离下的地火明夷卦,离为太阳,坤为地,坤上离下则代表光明入地,奸邪当道;我再依卦象推测此次五黄大煞的位置,灾厄定由这里而起,如此一推测,宋弘休此人肯定有问题。」 「会有这么巧?」权辰汉知香柳狡猾多计,不敢轻信。「莫非你是因昨日宋光明不敬之事,要我前来替你寻衅?」 「我哪有将军想得如此肤浅。」香柳不依地娇哼一声,她不否认有自己的私心,但她可也没坏了他的事呀,而且她是真的想帮他的,否则,她被牵扯进这个五黄煞中,她自己也不会太好过。 「你大可以不信我,可是我昨日虽拒绝替宋光明看相,却仍是从他眉宇间瞧出了些蹊跷。就面相而论,宋光明是极差的,但他福堂黄润带红,代表短期间大事可成。这里正逢五黄大煞,他还能成大事,不代表着这祸事的发生与他宋家有关?」 冉儿向来甚少插话,但对方都怀疑自家小姐了,她也忍不住开口道:「将军大人,您要小姐此行跟着你们,要她证明她的预言为真,却又不相信她所说的话,这不是为难人吗?」 这番话说得权辰汉无可反驳,他与赵青及李齐相视一眼,决定姑且相信香柳,可是这无缘无故的,宋弘休父子又能与即将来临的灾厄产生什么关联?难道他能破门而入,揪着老宋的领子问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突然联想到什么,权辰汉脸色一变。「此次我们前来,本就是为了怕火药运送至神机营一事有失,难道会和这有关?」 火药破坏力之强,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下连赵青和李齐都瑞惴不安起来。 而冉儿听到权辰汉等人来到京城西南视察神机营的真正原因,更是面色如土。 「大人,小姐离家前,曾由冉儿面相上卜卦,便是看出近日冉儿可能有火危……」 这么一连串的巧合放在一起,已经不仅仅是玄奇了,权辰汉不由得不相信,香柳恐怕真的不是一般江湖术士,她的招牌果然没那么好拆。 况且,若届时香柳的话没有成真,他又能拿她如何?不过是几日的相处,他对这个绵里狡猾且机智过人的美丽女子已有了些异样感受,根本不可能下得了手。 众人踟蹰之际,宋府的大门突然敞开,宋弘休领着一群下人走了出来,见到门口的权辰汉等人,亦是一愣。 「权将军,你怎么会出现在寒舍门口?」宋弘休纳闷地问着。一见面不是寒暄问候,可见两人嫌隙不小。 权辰汉立刻恢复脸色如常,淡淡地道:「日前得知神机营最近研发出了新火器,想我水师非常倚重火器,故特地前来看看。」 「就算要看新火器,也该到神机营里看,怎么往寒舍来了?」宋弘休皮笑肉不笑。「将军莫不是想在寒舍轰两枚炮弹试试新火器的威力吧?」 明明是讽刺,香柳与冉儿却险些笑了出来,但也知目前的情势绝不能,只得低下头去,听权辰汉怎么回应宋弘休的挖苦。 「宋大人见笑了。」权辰汉隐隐觉得,宋弘休似乎不太喜欢他到这个地方来,但理由绝对不只是两人之间的过节,似乎有些别的原因,便故意试探道:「想看新火器的设计而迳入神机营,不先拜访宋大人,似乎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这番话完全没有破绽,宋弘休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仍是讪讪地道:「如今你已然见过宋某,神机营你迳去便是,宋某并不会如此无量。」 他那神色间的不正常,完全逃不过权辰汉的眼。「有客来访,难道宋大人不请本将军进去坐坐?听说宋大人府中的园林布置精美,我早想一饱眼福。」 宋弘休的脸上微微抽搐,「宋某正有要事外出,恐怕不便。」 「大人身着便服,不像要外出,倒像要送客呢!」权辰汉冷笑。 「只是在附近办点小事罢了,何须华服呢?将军若想参观寒舍,改日宋某必前往亲邀,务使宾至如归,今日只能说声抱歉了。」宋弘休似乎有些紧张了起来。 果然进不去。但权辰汉见已达到目的,便不再相逼,作揖道:「宋大人既有要事,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话完便带着其他人离开,而他这一走,倒也真的没有再回头监视宋弘休。因为有了提防,宋弘休肯定会演一场好戏给他看,他可不想参与他的耍猴戏。 这下,每个人都知道宋府里必有古怪了。 直至走了老远,香柳才唤住权辰汉,难得地以认真的表情道:「明夷六四爻辞曰:‘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故将军恐怕得深入敌营心腹之地,方可得知那损伤光明之暴徒,究竟意欲为何了。」 是夜,权辰汉、赵青及李齐身着一身黑衣夜行服,蒙着面,在沉沉的夜色中潜至宋府的围墙外。 没有贸然进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宋府内的布防比他们想像的严密许多,或许是早上在门口的偶遇令宋弘休起了戒心,因此整座宋府虽然从外头看来与以前没什么两样,但里面可是布满了暗哨及巡逻兵,甚至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狗吠,看来宋弘休为了隐藏秘密,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若不先弄清楚宋府的地理位置,就这么进去恐怕会打草惊蛇。」赵青皱眉低声道。 「莫非今日就要如此无功而返?」李齐可不服气。 两人正争辩时,权辰汉突然示意他们噤声,三人往阴影深处一闪,却见宋府的门轻巧地被人打开,走出了宋光明及几名黑衣人,趁着夜黑风高没入大街中。 权辰汉等人交换了个眼神,悄悄跟在后头,想看这群人鬼鬼祟祟的究竟想做什么。 绕了几个弯,黑衣人走的路似乎越来越熟悉,见他们个个身手似乎都不弱,权辰汉三人的表情益发凝重起来。 果然,最后他们全在权辰汉入住的客栈前停下,宋光明对着客栈指指点点了一番,几名黑衣人便窜进了客栈,无声无息。 权辰汉看得火冒三丈,突然领悟宋光明这么晚来此的目的是——香柳,看来这色胚还没死心! 他狠狠地后悔了起来,后悔自己一心想着查探宋府,一心想着要戳破香柳的预言,怎么没有想到她和冉儿两个弱女子待在客栈会有多么危险,竟然连一个留下来保护她们的人也没有。 基于自责、担忧及一种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权辰汉冲动地就想冲过去,却让赵青拦住,赵青朝着他摇摇头,对方人数众多,即使武功高强如权辰汉,若不趁其不备,是很难突围而出的。 权辰汉忍住气,他也不知道在战场上冷静克敌的自己,怎么这会儿这么莽撞。 他与赵青他们兵分三路潜入客栈,不一会儿,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打开,宋光明果然抱着个人跃出,身后也跟着几名黑衣人。 趁着敌人尚未合拢,权辰汉一马当先地飞射而出,一把大刀直指宋光明的咽喉,此时反应过来的黑衣人正要营救,两旁又飞出赵青与李齐,挡住了所有的攻击,让权辰汉能一击中的。 宋光明为求自保,只能将手中的香柳当作阻挡推向权辰汉,自己则狼狈地往下坠落以逃避那致命的一击,他作梦也没想到他们都做得那么隐密了,还会被这家伙发现伏击! 「咚」的一声,宋光明屁股着地,痛到眼泪都快喷出来,但碍于宵禁不能大叫免得引来官兵,否则他早就痛嚎出声。 权辰汉十分惊险地接住昏迷的香柳,但一把大刀马上砍了过来,令他不得不偏头闪过,然而下一刀并非砍向他,而是砍向他怀里的人儿,逼得他将左右支绌,难以招架。 幸而权辰汉他们方才选对时机出击,才能夺回香柳,还先干掉了几个敌人,使得即使敌人会合后的群击威力也没那么大,甚至还占了上风。不过就以少敌多,还加上个累赘而言,这一场架打得也算辛苦。 不过在对招的途中,权辰汉总觉得对方出手的路数似曾相识,虽然敌人使的是普通刀法,但看起来就是没那么自然,像是要隐藏真正的武功招式一般,若不是他们刀势蹩手蹩脚,依他们的人数,说不定还能和自己战个平手。 要不是双方都蒙着面,谁也不认识谁,否则说不定权辰汉能认出他们。 久久拿不下权辰汉等人,黑衣人们似乎也火上心头,刀法越见凌厉,也越来越不要命,而为了避免香柳受伤,权辰汉在闪过一刀后,手上微微施力,想先将她轻抛到附近的落叶堆上,这样他才能专心对付敌人。 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竟突然幽幽转醒,发现自己飞在半空中,而底下则是刀光剑影,吓得忍不住尖叫出声。 这一叫,令权辰汉顿了一下,一抹刀光便毫不留情地闪过,在他左肩背带出一串血珠,但他忍住痛,又飞身过去重新将她接住。 「这……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略显慌张地紧抱住权辰汉的脖颈,但看到他头顶又砍来一刀,再一次忍不住尖叫,「啊——」 权辰汉感受到背后的劲风,却不能回击或闪开,否则手中的香柳绝不可能幸免,他咬着牙偏身硬受了这一刀,而紧张的香柳玉手随便乱抓,竟一把将对方的面罩扒了下来,惹得黑衣人凶性大发,权辰汉因此又受了一刀。 「唔……」权辰汉早已浑身血污,几乎要受不住,踉跄了一下,但即便如此,他双手仍紧紧抱着香柳,没让她掉下来,甚至还踢飞了两个黑衣人。 这时候站在下方的宋光明见情势越来越糟,己方被放倒的人越来越多,也顾不得宵禁,反正香柳的叫声大概也快引来官兵了,连忙叫道:「你们打不过就快走,官兵就要来了!」 听他这么说分明是怯战了,权辰汉昏沉的脑袋灵光一闪,也回叫道:「宋光明,你认为我权辰汉会让你这么容易趁心如意吗?」 话一说完,他强打起精神,让一名黑衣人惨叫着飞出去。 听到「权辰汉」,宋光明心里一寒,什么斗志都没了。谁不知朝中有名的大将军武功高强,要胜他根本没有希望,然而远处已渐渐传来纷沓的脚步声,似乎是官兵要来了,宋光明只得自己先跑,也顾不得其他人了。 黑衣人见宋光明逃了,也知道官兵要来了,更重要的,他们同样被权辰汉的名号震慑住,便虚晃几招,逼得权辰汉等人无法追击,连忙抽出身的几个扛起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伙伴们,在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权辰汉早已是强弩之末,见敌人一走,立即虚脱地单膝跪倒在地,但他无暇先检查自己的伤势,反而直问着怀里的香柳,「你还好吗?你浑身都是血,是哪里受伤了?」 香柳与他四目相交,不由得被他眼中无伪的关心及急切给感动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真要追究起来,会害他挨这么多刀的原因,她肯定脱不了关系,他却只在乎她的伤势,不管自己都快倒下了。 「我没有受伤,我身上的血,全是你的。」她只能讷讷地回应,不敢相信这世界上居然会有人这么无私的关心她,不为她的美貌,也不为她的才能,只是纯粹地要保护她,他甚至和她还有微妙的对立关系啊。 「那就好了,叫赵青传我军令,封锁京城……」权辰汉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地昏了过去。 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丝记忆,就是赵青与李齐的惊叫,以及香柳从未在他眼前出现过的慌乱眼神。 迷蒙之中,权辰汉觉得自己好渴好热,由骨子里冒出的热气弄得他全身不舒服,口中喘出的气息几乎要灼伤他的喉咙。 不一会儿,突然唇上被滴了几滴水,他贪婪地吸吮,却一下就干涸,正当他气恼无比,想要发作时,一股清凉柔软的感觉贴上他的全身,令他全身的燥热解了不少,满足地逸出一声叹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就是在这种忽冷忽热的混沌状态下度过,每当那冰凉的物体在他身旁,他就会感到无比舒适安心,而当它一走,他就又开始燥热难当,因此当最后一次感受到它要离开时,他便紧抱不放,双目用力地睁开来,想看清楚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终于,眼前的迷蒙渐渐清晰,落在他目光中的,是一张巧笑倩兮又带了点无奈的娇容,他看了好久,觉得她好熟悉,突然神志一清,结结巴巴地道:「你……我怎么会抱着……」 香柳似笑非笑地轻拍了拍他的手,「豆腐你也吃够了,还不快放开我?」 权辰汉急忙松手,却莫名有股怅然若失,无奈脑袋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看着自己空虚的怀中,还有她。 「你受伤严重,高烧反反覆覆,昨日替你上药时,或许是我天生体温低,你竟一把将我拥入怀里,抱着觉得舒服就不放了……」语气有些薄嗔,但表情却是含羞带怯,看来并不真的那么怨慰。 权辰汉这才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急忙问道:「你还好吗?没受伤吗?」 「我没受伤,幸得将军保护。」她深深地望着他,目光中除了感激,还隐隐存着些愧疚。 听到她没事,他松了口气,才有余力问到正事,「我昏迷了多久?赵青与李齐呢?」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李副将去宋府周围及神机营探听消息了,赵副将守在房外,将军可要唤他?」香柳一派温顺,还倒了杯水喂他喝下,和之前总带了些算计的样子明显不同。 权辰汉当然发现了这一点,况且,她明明还有个小婢冉儿,叫婢女来照护他就好,何须她亲自服侍,还让他……嗯,占了点小便宜? 「你……难得这么乖巧?」头脑清醒之后,这一套虽对他很受用,却也明白看出了不寻常。 她柔柔地望着他,接着轻叹口气,「将军会受伤,香柳也难辞其咎,却想不到你会受这么重的伤,因为香柳从一开始,想救的人就只有自己。」 「说清楚些。」他沉下声。 她幽然道:「一开始会引你至宋宅,一方面是卦象推演,另一方面是我知道将军的八字与宋宅的位置相冲,必有损伤。而将军是引发这次五黄煞的关键,若将军的血光之灾应验,五黄大煞的威力也会小一点。」 所以,她被牵连的程度也会降低?权辰汉苦笑。「如今我都快被砍成烂泥,五黄大煞可化解了?」 「哪有这么容易。」她轻轻地白了他一眼,那种浑然天成的媚态,令人别不开眼。「五黄土星就快与坤位结合,当初我说的期限,如今只剩五日不到了,顶多就是损伤的人数与范围小一些吧?」 权辰汉沉吟了一会儿,最后定定地望着她,语重心长地道:「我原是不相信你的,但你可记得宋光明带来的那群黑衣人?原本我就怀疑他们的武功路数有所掩饰,而在危急之时,你扯下了其中一人的面罩,让我发现,那群人原是毛氏海盗的同伙,我权辰汉的名字也才能震慑他们,否则我们一个都跑不掉。如今看来,宋弘休不让我们进府,或许早已和海盗有所勾结。」 香柳垂下眼睑,表情有些哀怨。「如今将军已然明白一切,会后悔救下香柳吗?」 「不!」他断然否决,「是我迫你来此,你会有种种安排也不过是自保,我说过会保护你就是会保护你,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真的?」她眼中微露惊讶,因为她根本不相信有男人会真的如此重承诺,也因此她周旋众男人间,却没人能得到她的真心以待,但他即使被她害了,也不改其诺……似乎和别人有所不同? 老实说,本性冰冷自私的她真的有些感动,望着他的目光,也带了一些难明的情绪,而真情流露的她是那么的吸引人、那么柔美,权辰汉忍不住被她吸引着,好不容易压下的燥热似乎又有回升的迹象。 他痴痴的望着她,发现她真的很美,若她曲意奉承,几可使人疯狂,难怪她身边的人都为她倾倒,连他也忍不住想拥有这么令人心动的女子…… 忽而身上的刀伤一痛,他立即发现自己一只手已快搂上她的纤腰,而毫无防备的她,似乎就像站在那儿等着他垂青、等着他掳获…… 这种心态太危险了!权辰汉硬生生的收回手,逼自己强硬地道:「我既承诺了就不会改变,你不必一再试探,倒是你一直装得如此委曲求全,不累吗?」 香柳闻言一怔,随即噗哺一笑,半嗔半笑地道:「你难道不觉得我是真心的吗?你利用我的体温来降温,我可没编派你一句轻薄呢!」 她这么一笑,方才那旖旎暧昧的气氛全打破了,既然她那么爱挑逗他,权辰汉索性打蛇随棍上,「那你可以再替我降温一次,本将军是相当随和的。」 「这可真是轻薄了!」她微赧地啐了一口。 权辰汉没好气的道:「只要能保全你自己,你什么都是真心的。」 他果然了解她。明明是带着眨意的批评,香柳却笑得更明艳了,这一刻,她很清楚自己只会利用男人的心,似乎有了一点变化了。 权辰汉忍不到刀伤完全痊愈,等伤口稍微收口后,他便叫赵青将他的伤用绷带绑得紧紧的,只要血不流出来碍事,便无损他的武力。 由于宋家牵扯到毛氏海盗,必事关重大,他一方面紧急传信回宫,另一方面领着官兵及京城西南禁军直直杀至宋府,欲捉拿宋氏父子。 此时距离十日的期限,只剩四日。 然而一到宋宅,果然一如预期的人去楼空,当时权辰汉在激战中喊出自己的名号,只是紧急之中欲震退盗匪,让自己等人有脱身之机,但同时等于让宋弘休知道,他权辰汉已知宋家与海盗勾结,这要不跑才怪。 幸好他昏迷前还记得叫赵青传令封锁京城,一清醒后,也马上向宫里回报,如今的京城紧密得像个铁桶一般,宋家与海盗一伙人肯定还躲在城里。 如今权辰汉已不住在客栈里,而是带着香柳主仆搬到西南官邸,虽然如今事实证明西南方必有大事,香柳的预言成真,她已不需再留在这里,但她心中总觉得不想离开权辰汉,就大大方方地待了下来。 而权辰汉居然也不驱赶她,任她跟前跟后,默许了她继续留在身边。 由宋府无功而返后,权辰汉和京军统领夏邦呈正在研究京师地图,以期捉拿敌人时,香柳突然敲门,端着热茶进来。 「你是……」夏邦呈机警地望着她。此女子如此丽色及气质,绝对不是侍女之流,但又未听说权辰汉有妻妾,那就一定是外人了。 「小女子香柳,见过统领大人。」香柳微微一礼。 「原来是名闻京师的相命师香柳姑娘,怎么你会和权将军在一起呢?」夏邦呈好像嗅到了什么暧昧的味道,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香柳刻意不答,还笑得很羞涩,她倒要看看权辰汉这强掳民女的事要怎么解释。 权辰汉知道她又来耍他,暗自瞪了她一眼后,无奈地答道:「宋氏一案,是香柳姑娘算出西南方有大劫,本将军才会特地请她前来相助。」 「那真是太好了。姑娘神算之名,我也时有所闻。」只不过这收费贵了点,他从来与她无缘见一面罢了。 何况他总认为她是靠美色敛财,功力恐怕普通,只是没闹出过事,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京城里相命者何其多,莫非要全抓起来,没想到她真的如此厉害。 「大人与将军正在烦恼宋氏父子一事吧?可要香柳替夏大人测个字,帮助寻人呢?」 夏邦呈本能地看向权辰汉,后者微微点头,心想横竖也暂无线索,不如听听她怎么说,至少她的算命及预言,到现在无一不应验。 「那么,麻烦夏大人写个字吧?」她体贴地将一旁的文房四宝给移了过来。 夏邦呈写了一个「毕」字,香柳一看,忍不住掩口一笑。「听闻夏大人的未婚妻毕芳姑娘是当今丞相毕大人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个性温柔婉约,夏大人果然钟情非常,连测字都要写个「毕’呢!」 本以为她的调侃至少也会引来夏邦呈皱个眉,想不到他哈哈一笑,还犹有余裕地回道:「若是姑娘请权将军测字,说不定他会写个‘香’字。」 「我倒希望将军写的是个‘柳’字。」叫名不叫姓,不是更亲密吗?香柳暧昧地望过去一眼。 被两人当成话题的权辰汉脸一板,「你们测字就测字,打什么哑谜?我和香柳不是那种关系,夏大人多虑了。」 「唉,看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权将军,一般我们相商机要大事,若有旁人闯入,你大概已军法问斩了,香柳姑娘倒是让将军另眼相看啊?这流水,也不见得有多无情……」夏邦呈言犹未尽,在最引人遐想的地方停了下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权辰汉不由得一怔,他对香柳竟有这种特殊待遇吗?怎么他都没发现?明明,他应该是很鄙视她以美色事人啊? 在他混乱的思忖之中,香柳已开始为夏邦呈解字了,只闻她柔细的嗓音宛然道:「毕字可拆作「甲、申’,是相对应的两个方位,申是我们所在的西偏南方,故甲便是敌人所在之东偏北方。毕字又可为‘华」,华可指花木,又有繁盛之意,而五黄煞属土,五行木克土,故大人及将军往此处相对应之东偏北方搜查,必有所获。」 夏邦呈听得若有所思,「香柳姑娘说的五黄煞为何?可有破解之法?」 香柳简单地将五黄煞形成的原因说了一遍,当然她略过了此煞仍由权辰汉所引起,因此当他别有深意地望着她时,她只是娇媚地朝他眨眨眼。 权辰汉皱起眉别过头去,惹得她差点笑出来,只是在夏邦呈面前,勉强给他留点面子罢了。 这个自己送上门的男人……还真好玩啊? 「五黄煞由西南始,故西南方的家家户户若在门窗之外,挂上以五为倍数的铜铃,越多越好,则多少能有所化解。」她正经八百地道,「五黄大煞宜静不宜动,宋氏父子这一走,恐怕会提前引起五黄煞,大人及将军要特别注意。」 「权将军?」夏邦呈故意征询权辰汉,究竟她说的该不该信。毕竟要求家家户户挂铜铃不是一件小事,解释得不好可能会引起百姓慌乱,此外,他与香柳实在太暧昧了,不问他问谁? 权辰汉看了看巧笑嫣然的香柳,似乎不怕他拆台,而他亦心知这时候死马都要当活马医,何况他早已信了一半,于是略显僵硬地点头。 香柳笑了,在这场较劲之中,她大获全胜。不过她自己知道,在这个男人身上,她也不是没输点什么。 第四章 朝廷以立夏趋吉避凶为由,要求百姓在屋子的门窗外挂上以五为倍数的铜铃,原本只是要求神机营及宋府附近的民家照办,想不到附近的百姓听了,为求一个福气,家家户户都挂上了铜铃,一日之内,挂铜铃的风气便弥漫了整个京城。 幸好这几日风不大,铜铃也有些重量,不会随便就叮当作响,否则京城不吵死才怪。 在权辰汉与夏邦呈往东北方搜索了一日未果之后,他们终于投降,请香柳拿着罗盘领他们找,总比大海捞针要好。 走过一户户的民宅,权辰汉看到的都是一串串的铜铃,忍不住说道:「挂这些玩意儿真的有用?」 「你不是相信我才答应命全城挂铜铃的吗?怎么又来问我?」她浅笑睨着他,又是那种满肚子坏主意的调皮表情。「我的建议只是尽人事,能不能化煞,就要听天命了。」 「那我们做这些岂不是徒劳无功?」他瞪着她。 「我怎么会做此无谓之事?」但这种看不见的东西,她要如何解释?她常受别人质疑,都能云淡风轻以对,却从没有像权辰汉这样一句探询,就这么强烈地影响了她的心情。 她忍不住眉目微敛,看来楚楚可怜,言语却是埋怨挖苦。「将军先是质疑小女子的相命法,又怀疑小女子的卦算,事后不都证明确有其事吗?这些事也非小女子主动提及,而是将军垂询,现在又来质询铜铃一事,香柳好委屈啊……」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但他确实为难她了不是?打从一开始他到相命馆找她就是要寻衅的,谁知道相处了这些日子,他对她的心态及看法会改变这么多,连他都说不出现在对她是什么感觉,为何见她泫然欲泣,竟一下子慌了手脚? 香柳不依地继续道:「若是这一次铜铃派上了用场,对于五黄煞有所化解,将军就答应我一个条件,以慰小女子所受之冤屈。」 连冤屈都出来了,说得好像一切都是他权辰汉对不起她。 他大手伸了过去,却又想到大街上怎么好随意触碰人家姑娘家,又不是像他昏迷那阵子是在房里……手足无措了一阵,他才讪讪然道:「好,要真能如你所说,你提任何条件我都答应你,你别那副表情,好像我欺负了你。」 何况,那五黄煞若真有她所说的那么严重,区区几个铜铃能起什么作用?即便答应她也无妨。 得到他的承诺,香柳马上笑开脸,方才的哀怨一扫而空。「既然如此,那这条件的内容,小女子就先保留了,将军届时可别反悔。」 她不禁得逞地娇笑,这次,一定要狠狠占他一个大便宜! 权辰汉心知又被她耍了,原就威武的脸庞一板,「你……」接下来的话,却是一点也说不下去,因为显然她一点也不受威吓。 夏邦呈在一旁看得起劲,忍不住揶揄道:「权将军和香柳姑娘打情骂俏,倒真像是小俩口呢!」 「我和她才不是小俩口!」权辰汉断然否认。 「原来将军嫌弃香柳……」她又马上端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脸。 「你……」权辰汉欲辩,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末了,只能冷哼一声,硬吞了这口闷气。 夏邦呈忍不住哈哈大笑,连始作俑者的香柳都低下头偷偷窃笑起来。要说玩弄男人的手段,他再练一百年也抵挡不了她的高明啊! 权辰汉再也不说话了,免得又落人话柄。一群人最后随着香柳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胡同前,她指着一整片的民房道:「应该就在这里面。」 要办正事了,方才众人的戏谵也收了起来,权、夏两人示意手下进胡同捜查,没一下子,便有卫兵前来禀报,「统领大人,权将军,已找到宋大人。」 两人一点头,一群人便和那卫兵走进一户有些破旧的民宅,此时兵士们早已围满了四周。 一进去,宋弘休及宋光明两人表情不太自然地坐在厅中,他的一干亲众则在里间被卫兵们压制着。 「宋大人竟藏到此处,倒让在下一阵好找。」权辰汉冷冷地道。 见到权辰汉、夏邦呈及他们后面的一大群人,宋弘休先是站起身,拍拍衣摆,一脸理直气壮。 「权将军,无论宋某在此处理由为何,应该不触犯律法吧?就算是小儿日前冲撞了将军,宋某在此向你赔罪就是,顶多小儿让你杖罚几下,应可抵过,你带领官兵日日搜捕宋某,是否太不讲道理了?」 「宋大人所犯之事似乎不只如此,是夜与令郎前往客栈掳人寻衅的,应是毛氏海盗对吧?」权辰汉反问。 「将军有证据吗?」宋弘休嘴硬道。 权辰汉淡淡地瞥了宋弘休的行囊一眼,里头分明都是金银珠宝,若非急着要走,怎会丢下偌大府邸,只拎着重要细软? 而宋弘休硬要狡辩,要他认罪还需花一番工夫,但他们已经没时间了。 香柳突然微微扬眉,凑近权辰汉耳边低声道:「将军,五黄煞将发生,代表还留在此处者无一幸免,不如硬留下他父子?」 权辰汉深深地望着她,他知道她的意思,但若不是极相信她,据此威胁宋弘休,也不过是让人看笑话,显得他这个将军有多愚蠢罢了,甚至根本拿不下此人。 但他却依循着相信她的本能,语带威胁对着宋弘休冷笑,「既然宋大人坚称未与海盗勾结,但在下却是亲眼所见且已将所见禀明皇上,不如宋大人与公子就打道回府,等待朝廷调查的结果如何?」 宋弘休脸色忽白忽青,趁夜逃跑的计划看来是落空了,知道最后必逃不过这一劫,与儿子相视一眼后,便长长一叹。 「下官认罪了。」他脸一垮,一下子像老了十岁,「毛氏海盗许下官庞大利益换取新式火器的图样情报,此举有愧于我国,要抓就抓下官一个吧!小儿是不知情被牵扯进来的。」 一旁的宋光明也是脸色惨白,甚至还不受控制地直发抖。 「若只是盗卖火器图,朝廷没有查出大人的罪证,又没有打草惊蛇,大人尽可继续留在京城,何必急着要走?」权辰汉听出他话里未竟坦白之处,厉声责问。 说到这个,宋弘休眼中也露出深深的惊恐。「毛氏海盗由下官处知道大批火药运送至神机营一事,他们心知这批火药必是拿来剿匪,故声称要炸毁这批火药。要知道这次火药的数量若一次引爆,方圆几十里都无法幸免,下官无能阻止海盗逞凶,只好自保,带着亲人逃离……」 权辰汉、香柳及夏邦呈三人面面相觑,原来五黄煞的内容为此,一旦火药引爆,的确是天大的灾难。 夏邦呈急忙问道:「海盗如今潜伏在哪里?」 「他们分头藏匿了,留下来的全是死士,分散在城内各处,下官只知他们准备明晚丑时起事。」 所以除了守株待兔,还能怎么抓?除了香柳以外的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种大难临头的惶然,她则若有深意地望着权辰汉一眼,这下他对她的预言该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吧? 权辰汉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因为目前危机未解除,他只淡淡地道:「事情还没完,若真能证明你那些铜铃能起作用,化解海盗引爆火药之危,本将军自然不会违背承诺!」 依宋弘休所说,这两天,将是海盗起事的时候。 火药已经有一半运至神机营,还有一半来不及起运,尚囤在城外一个叫李家原的地方,因此这两处分别都安排了重兵围守,由权辰汉及两个俾将分别驻守,至于夏邦呈则领着禁军在京城里捜捕,京城因此一阵风声鹤唳,宵禁之后根本没人敢走在街上。 权辰汉将李家原交给赵青与李齐,自己则留在神机营内观察布防的情形,心忖如此严密的防备,连只虫都飞不出去,更别提是一群杀人如麻的海盗了。 此时,一名小兵急急忙忙地在守卫的带领下来到权辰汉面前,他一见到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随即像脚软似地跪下,「大、大将军,赵副将命小的飞马前来禀报,李家原那方受到海盗围攻,求将军领兵援助。」 「什么?!」权辰汉脸色一变,「海盗来人多少?我方战况如何?」 「报告将军,海盗约莫来了数百人,将李家原团团围住,赵将军与李将军领军苦战,只怕将军再慢半刻,我军就挡不住了!」 权辰汉当机立断对着身旁的近卫道:「传我军令,率一半人马至前庭集合,急奔李家原救援!」 近卫们大喝一声,全急忙地出去传令,而权辰汉也拿起佩刀,急忙往外疾去,没有人注意到那名还跪在地上的传令兵,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夜色中,五百兵士快马驰向城外李家原,神机营留守一半人马,由一个校尉看守。人数虽少了一半,但留下来的人却不显紧张,毕竟人人都觉得海盗主力已聚集李家原,京城里还有夏邦呈的禁军四处游走,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神机营附近突然轰然作响,毛氏海盗的副首领祈猛领着数百名海盗从四面八方窜出,猝不及防地围攻神机营。 神机营内兵荒马乱,留下来的士兵们拼死抵抗,城里的禁军也慌忙集结回防,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若容得海盗如此猖厥,夏邦呈大概是第一个要被砍头的。 祈猛哈哈大笑,手上大刀又砍翻了两名卫兵,大喝道:「弟兄们!只要能攻进神机营,就是立了大功,回头立功者家属可自领一船,赏金百两!」 由于海盗来得太多太快,守卫根本无法及时反应,防守圈不断缩小,最后只得守在火药室前,抵死不让海盗攻入。 「放火箭放火箭!」祈猛一咬牙,身边燃起了火把,照亮他残酷的表情。「炸了神机营,只要火药没了,咱们毛氏老巢就能保数年平安,说不定还能攻回沿岸,为了我们毛氏的未来,死了都值!」 数目庞大的火药若是引爆,附近的人都无法幸免,因此这群海盗是存着死志来的,而他们的首领毛刚已承诺每名死士的身后事及家属必好好安置,加以重赏。 当注意到朝廷士兵被攻出一个缺口,祈猛立刻吹了声哨,一大群海盗像潮水似地往神机营火药库内涌入,而士兵们则像怕火药库引爆,自己也必死无疑般,全惊慌地往外撤出。 待祈猛等人进到火药库,发现里头只是空屋一座时,立时脸色剧变,很快便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马上扯起嗓门大吼,「快退出去!这是个陷阱!快退出去!」 但涌入的人那么多,哪里可能一下子全退出,海盗们听到他大叫,又不明原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全乱成了一片。 这时佯作援兵李家原的权辰汉,以及京城里夏邦呈的禁军,早已重新将神机营牢牢包围,冷眼看着海盗中了这「请君入瓮」一计,权辰汉毫不留情地下令,「放箭,不留活口!」 一时间,神机营成了修罗地狱,哀嚎惨叫此起彼落,海盗挥着刀往外杀出,全被围攻的士兵们挡住,就这么一面倒的杀了约半个时辰,原以为海盗该全军覆没了,在朝廷军放下武器,准备清点敌军死伤时,祈猛及数十名海盗竟「死而复生」,由尸体群中忽而立起,趁其不备杀出了神机营。 「权辰汉!你等着,此仇我祈猛必报!」空气中,只剩祈猛凶狠的叫声,接着他们极迅速地分头隐入了民宅中。 「快追!一个都不准让他们跑了!」夏邦呈脸色大变,带着禁军分头追去。 「要让主犯轻松逸去,必成京城大患!」 权辰汉见状,也冷着脸带着一群军士捜捕,然而海盗来无影去无踪,又是化整为零,如何能这么容易捉拿? 正一筹莫展时,深夜里,突然几户民宅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铃声。权辰汉灵光一闪,急忙叫军士们锁定铜铃响起的民宅。 因为城里的百姓大多将铜铃系于门窗上,而且为求袪祸纳福,更有民宅,系就是百来颗,而海盗欲闯入民宅,无论从窗户或是大门,必定会扯动铜铃。铜铃无风自动本就不可能,因此按声缉匪必定没错。 夏邦呈也是聪明过人的人,不多时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在权、夏两人的指挥下,很快地便捜出了逃窜的海盗,甚至连祈猛也在不久之后落网,既然主谋已伏首,那么就算逃掉,两个海盗也无足轻重,捜捕行动终能告捷。 至此,京城一个大劫终于化解,两人聚头后,夏邦呈喘了口气,对权辰汉佩服地道:「将军这围魏救赵一计,着实高明。想来海盗也猜不到我们居然敢将火药全放在第三处,由禁军看管,神机营及李家原也不过是诱敌之计,如今他们果然中计大败。」 虽是大胜,权辰汉却只是苦笑,并未有任何欣然之感。 「权将军面色不豫,似乎仍有心事?」夏邦呈不解。 权辰汉一听,苦笑更甚。「你忘了,若是这堆该死的铜铃派上用场,我可就欠某人一个条件了。」 夏邦呈一愣,随即大笑。「这确实是个困扰,不过香柳姑娘深明事理,应不致拿此为难将军才是。」 「你确定?」权辰汉无奈反问。 夏邦呈一怔,看着他的目光不由得转为同情。他虽不熟悉香柳的性子,不过就这几日相处,也知她是个花招百出的狡黠女子,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但她的心中那支针,恐怕早已深深的埋到海底泥土下,她会做什么,就算是天神也难以厘清啊! 权辰汉不是傻子,也没有自投罗网的习惯,因此在抓到海盗后,他没有马上回到西南官邸,而是直接回京述职,向皇帝说明缉捕海盗的过程。 因光是想到香柳那似笑非笑的戏谵表情,他就觉得又爱又恨不知如何应对。 等等,又爱又恨?权辰汉严峻的表情一个扭曲,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恨也就罢了,这爱是…… 他就这么心神不宁的进了皇宫述职,由于让海盗侵入京城,权辰汉与夏邦呈理应被问罪,可是他们歼灭海盗,又缉拿了毛氏副首领祈猛,算是大功一件,如此功过相抵,倒也没受到什么责罚,只不过皇帝在殿前突然下了一个命令,令权辰汉有些措手不及。 「毛氏海盗在沿海各县猖獗已久,劫掠我国财粮人命无数,还封锁航道、劫船越货。权将军前几月虽于东南沿海成功镇压,然海盗根基仍在。近日东南造船厂已造出三艘大船,护卫船数十艘,搭配新式火器,朕任命你领东南沿海驻军至南方会师潮州海军,剿灭海盗,取毛氏首领毛刚的首级回来见朕!」 「臣遵旨!」权辰汉躬身受命。他平时的驻军都在东南沿海,为全国最富庶之地,因此毛氏海盗的巢穴虽在南海,却不时至东南沿海劫掠。然而南海大大小小的岛屿有数百个,要找出他们的藏身之处十分困难,但海盗都算计至朝廷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希望有了南方潮州水军的帮忙,他能顺利达成目标。 然而皇帝突然话锋一转,表情有些古怪,又有些有趣地问道:「权将军,听说这回京城辑拿海盗能大获全胜,一个叫香柳的相命师功不可没?」 权辰汉愣了一下,「确是如此。」 「那她比起一般江湖术士如何?」皇帝好奇道。 权辰汉沉吟了一下,他实在不想吹捧香柳的能力,徒然助长她的气焰,却也说不出谎话,只能持平而论,「她看相论卦确实颇有造诣,五行数术都有涉猎,臣等此次追缉犯人,她厥功甚伟。」 皇帝点点头,「果然不简单,朕曾征询其他大臣,有许多曾找她算命看相排命盘的臣子们,都非常肯定她的功力。」 「臣一开始误以为她只是妖言惑众,因此吃了一个大苦头。」权辰汉想到那个不知何时要兑现的条件,只有苦笑。 「好吧,既然如此,朕便要她此次和你一同至南洋,相信以她卜卦观星的功力,必能在缉匪上有所助益。」皇帝似乎早有定计,此番话说出来,完全是一副无可反驳的口气。 可是,权辰汉仍本能就想反对。「皇上,这……」然而这么一起头,便见皇帝皱起眉,他很识相地将接下来的话硬吞下去,虽然表面上看来犹是相当不愿意的样子。 天知道他有苦难诉,由于心中对香柳已产生某种异样的感觉,那妖女偏偏又爱撩拨他,这回南洋之行他必与她朝夕相处,万一一个把持不好,连他都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事情。 「好,那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皇帝望向身边的小太监。「朝会之后,朕便命小李子去传旨……」 「禀皇上,臣自愿前往传旨。」权辰汉硬着头皮抢下这份工作。 因为在出发前,他希望好好和她达成一些协议,总要确定她能在他控制之下,不会随便影响他的心志,免得坏了大事。 皇上不明他的想法,却是双眼一眯,笑容有些微妙。「喔?权将军要亲自传旨?朕听夏统领说,权将军与香柳之间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暧昧,看来真是如此。能让堂堂一个镇国大将军前往传旨,她也算面子十足了。」 此话一出,殿堂上的大臣们也忍不住笑了,难得朝会过得如此轻松有趣,又有谁会去注意到权辰汉尴尬的表情里,有多少的无奈呢? 相命馆重新开张,由于香柳协助神机营缉匪一事而名气大大增加,因此相命馆才刚拉起门帘,就有不少人捧着银子在外排队,想让这位名震京城、艳冠群芳的相命师替自己算个好卦。 不过香柳也不是那么好见的,并非有钱她就出现,通常是冉儿通报后,由她决定接不接待这个客人,而她若愿为其算命,绝对会替其卜算出最令人满意的结果。 只是相命馆宾客如云、高朋满座,就苦了一个从早上就开始等候的男人。 权辰汉身怀皇命要来宣旨,但城里他与香柳的暧昧传闻沸沸扬扬,他实在不想出现在众人面前,所以只好在附近伺机而动,没想到这一等,一个早上就过去了。 耐性尽失的他闷着一肚子火气干瞪眼了半晌,索性豁出去,大摇大摆地走进相命馆,原本在馆内求见香柳的民众,还有在外头看热闹的人,全忍不住傻了眼,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权辰汉只是微皱起眉,表情凝肃,颊边的刀疤更显狰狞。当他冷冷地环视了一圈,识相的人全摸摸鼻子跑了,就算不识相的,也在他寒冰般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夹着尾巴溜走。 好了!现在挡路的石头全搬开了。权辰汉看了眼自己总带在身边的赵青与李齐,便用眼神示意他们守在门外,没想到脚步才刚动,香柳那清亮婉约又媚人甜腻的嗓音便由内室飘出。 「将军光临,小女子无比荣幸,只是怎么将我的客人都吓跑了呢?」 随着话声出来的,是娇艳如昔的香柳,但见她一个眼波、一个笑容,都像在勾引权辰汉,令他在心中大呼受不了。 「他们要走,我有什么办法。」他表情肃然,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人不是我赶跑的。 「喔?我还以为,你是在意近日京内与我的流言蜚语,所以才会不喜他人旁观。」香柳低声笑道。 「我哪里会在乎那些。」他轻哼一声。 「那好,可否请赵副将及李副将别立在相命馆外头,免得影响生意呢?」她刻意说道。 「……」权辰汉顿时无言以对,心中想着各种说法,偏又不知哪句能拿出来反驳。 香柳看得掩唇娇笑。「大热天的,将军冒汗了呢。」 话说完,她便掏出丝巾,想替他擦汗,想不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道:「你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她闻言细眉一拧,柔声哀怨地道:「香柳以为和将军关系不同了呢!在将军负伤之时,香柳被将军搂在怀里降温,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如今香柳欲替将军拭汗,将军却说男女授受不亲,这要香柳如何承受?」 权辰汉再次无言,瞪着她半晌后,突然粗声粗气地道:「你对男人都是用这一套的吗?」 这句话对于女性,无疑是天大的侮辱,但对香柳可不,她对于自己对付男人的手段可是颇为自豪,何况她很清楚地由权辰汉的语气里,听到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因此,她若有深意地迎视他,「虽说我看来周旋于男人之间,但你可曾见过谁能碰得到我?」 权辰汉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下脑袋似的,里头隆隆作响。所以她的意思是,到目前为止,能放肆的拥抱她京城第一美人相师,接受她另眼相待的,只有他一人? 这代表着什么? 权辰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浅笑着用丝巾在他额上拭汗,完全放弃了抵抗。这女人实在太太太厉害了,她要存心勾引,根本没几个男人逃得出她的掌心之中。 哼哼,要赶走她的客人,就要受点震撼教育。香柳暗笑忖道,在耍了他一记之后,终于好心地放他一马,收敛起那张扬的魅力。「你还没说,此番前来找我究竟意欲为何?」 权辰汉也回过神来,在心里叹息后,正容道:「我即将率领海军至南洋剿匪,由于你先前追缉海盗有功,因此皇上派下了一些赏赐,并想藉助你的能力,协助此次下南海一事,希望务必找出匪徒巢穴,将其一网打尽!」 「喔?」她有趣地望着他,目光中泄露出几丝狡黠,「你既代皇上来传旨,若是我不答应怎么办?」 「你非答应不可,否则皇上可问罪于你。」老实说,他虽对与香柳一同出航、朝夕相处有所顾忌,却也绝不希望她被问罪。 「要是我坚持不允呢?」香柳皱起眉。「海盗杀人如麻,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区区一个弱女子,万一受到了什么伤害,光想就吓死人了。」 他权辰汉杀的人也不比海盗少,怎么她在与他斗嘴之时,就不见害怕?何况,她在算计那些海盗时,可也是非常冷静的。不过他并未将这疑问说出口,只是眯起眼望着她,想看出她这番话究竟有多大的真实性。 然而香柳仍是那副委屈娇弱的模样,权辰汉犀利的目光不禁渐渐放柔,也许他真的高估她了,女人对于传说中凶暴至极的海盗,害怕是理所当然的,遑论她还差点在宋光明的阴谋下被海盗掳走呢! 想了一想,他硬着声道:「若你真的不想去,我可以替你向皇上回绝。」 「不会影响你吗?」她咬着下唇,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想搂入怀中疼惜。 权辰汉的心又更软了,虽说若连传个旨这么小的事都失败,的确很难向皇帝交代,但即便被她骗了无数次,他还是对她硬不起心肠。「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顶多,就是被训斥一顿,了不起多杀几个海盗抵罪就是。 看来他真的愿意保住她……香柳那无辜的表情渐渐收起,换成了一脸深思。她承认自己的心情受到了不小的震荡,她都把他耍成这个样子了,他还是愿意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也不愿强迫她。 她突然想到,他曾经承诺会保护她,这承诺是否一生都有效呢? 从来没有男人会这么对她,从来没有。 她突然香肩一垂,这次口头占了上风,但事实上却是被这男人打败了。「好吧,我去。」 「你真的要去?」这下换他怀疑了。 「当然,将军如此厚待我,我自然不会坚持为难你。」这句话,倒是有八分真实。 「好吧,不过我得先提醒你,届时船上男儿多,女眷少,你可能不方便随便露面,必须控制一下自己的行为。」他突然想起她简直走到哪里,男人们就沸腾到哪里,不由得出言警告。 香柳一愣,看来他非常在意她与其他男人间的互动,可即便她不主动招惹,别人也硬是要来找她,她又能怎么办? 难道他不知道,她现在对其他男人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最有兴趣的,就是他一人了吗? 虽然心中有些咕哝,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轻轻一叹,「既然我一个女人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此次下南洋的一切,就麻烦你多担待了。听说行船日子诸多不便,严重些还会晕眩不适。」 「我会尽量让你好过些。」权辰汉皱眉,她说的确实没错,这也令他有些担心。」 而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香柳缓缓地展开笑容,「那么,为了让我不会镇日不安,我天生喜欢花香,可否在我的厢房点上薰香?另外,我怕热,夏日炎炎又是南行,因此安排给我的厢房,希望能够阴凉通风;还有,我的三餐里必定要有鸡蛋,这就要请将军提醒膳房了……」 「要不要将军让你当算了?」要求这么多,他没好气地道。 「我哪里指挥得了那么多士兵呢?何况,你说会尽量满足我,我只要拥有你的承诺,当不当将军又有什么差别?」说话时,她唇边仍挂着那副会气死人的柔笑。 权辰汉无奈地瞪了她一眼,看来,他这回又傻傻地把自己送上门,让她「阴」了一记。 第五章 权辰汉一行人与百名卫士由京城出发,东南沿海驻军则以快马通知后,大军走海路,往南行与粤南潮州水军会合后,再出海捜寻海盗巢穴。 由于权辰汉与香柳的暧昧情事甚嚣尘上,因此在众人面前,他都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而本以为会藉故闹点事出来让他难堪的她,居然也乖乖地坐在马车里,一整天都不出半点声音,只有用膳时会露面。 也因此,原本因为权辰汉而对于马车里有着通天法力的相命师有些忌惮的卫士们,看到将军如此冷淡的表现,也开始臆测那传说中的暧昧不切实际,甚至在看到香柳那惊人的美貌与撩人的身段后,还有人开始朝着她调笑,言语日渐下流。 香柳原本就是八面玲珑的个性,加上军队里大多是粗人,没什么算计与心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反正真要玩手段,这一群人会被她整死,不过她一直没有动作的原因,出在一个人身上。 权辰汉直到快抵达了粤南才发现这个情形,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忍受这种轻蔑及侮辱,这根本不是她的个性。 难道是为了他?她怕他难做,所以隐忍不发? 斥喝了几个比较过分的小兵后,情况稍有改善,但他知道重点还是在自己身上,如果他什么都不做,那么香柳就只有受委屈的分。 一行人入了广东,与潮州水军及东南水军会师后,沿途奔波劳累的近卫得到一天假期,接着便要出海剿匪。这个时候,权辰汉自然也别有深意地带着香柳、冉儿、赵青及李齐上街,顺便向她们介绍一下华南风光。 五人进入了一家热闹的大酒楼,当然酒楼里除了当地客人,也有许多是由京师一路同行的将士们,幸亏权辰汉有事先指示众人在外见到他可不必拘礼,否则这场饭大概也吃不成了。 五人低调地选了一个靠边的座位坐下,李齐熟门熟路的向店小二点菜时,香柳好奇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除了咱们自己人,这里真是千奇百怪的人都有,甚至还有红毛绿眼睛的……似乎还有不少扶桑来的武士?」 「你也看出来了?」权辰汉挑了挑眉。 「当然,他们说话叽哩咕噜的,要认不出来也难。」香柳特意将视线投向某桌正在用扶桑话低语的男人,他们立刻停下来,看向她的目光皆是惊艳。 果然,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样,见色心喜!她不屑地在心里想着。 权辰汉自然也发现了她使的眼色,闷着声道:「你非得这样替我添麻烦吗?上回险些被宋光明绑架的经验还不够?」 「有你大将军在,他们敢吗?」她笑着将媚眼收回,换成一个白眼横过他。 「如果他们知道我是大将军,还敢和你眉来眼去的,那才真是大有问题。」他没好气地道。 「我才不敢和他们眉来眼去,东洋扶桑人的幻术在五行数术界也是很有名的,万一我着了道,说不定真会遂了他们的意,任他们为所欲为呢!」 她做了个惊惶的表情,但权辰汉完全感受不到她有任何害怕,只能没辙地摇摇头。 倒是李齐听出了兴趣,「香柳姑娘,若是着了道,该怎么解除呢?」 会这么问,表示李齐也认为自己属于很可能中招的那种人,她闻言不由得一笑。「很简单,只要达成他们的目的,幻术自然会解开。」 「如果一直没达成目的呢?」 「中术者就会一直沉溺在幻术里,永远不会醒。」 李齐听得五官都皱了起来。「这么恐怖?难道他们要我拿刀砍自己,我就得一直砍到死?」 赵青忍不住打趣,「就怕他们要你不穿衣服在大街上裸奔,届时你恐怕恨不得砍死自己。」 话说得粗俗,却引起了众人哈哈大笑,席间微妙的气氛也舒缓了些,此时店小二正好送上菜来,那是一大锅的肉汤,加了大量的蔬菜及肉类,看起来相当丰富。 赵青十分殷勤地替每人盛了一碗,连冉儿都分到了,但等他坐好准备大块朵颐时,赫然发现香柳主仆一脸古怪地瞪着碗,一点开动的样子都没有。 「香柳姑娘、冉儿姑娘,你们不吃吗?这可是这里最有名的特产,将军每回出海一定要到这里吃一趟,别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赵青热情推荐着。 「将军很爱吃吗?」香柳表情难解地望着权辰汉。 「没错,一开始我也对这没兴趣,但吃了一次之后就难以忘怀,只要来到这里就一定要吃。」权辰汉将她的碗推向她,「吃啊,不吃可惜。」 想不到香柳往后退了好大一段,硬是不敢靠近那碗,怀抱着不安的心情求证道:「这是什么肉?」 「广东有名的,自然是蛇肉汤了,吃起来比鸡肉还滑嫩,比牛肉还够味。」权辰汉不解她的反应。 一听到真的是蛇肉,香柳与冉儿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香柳,脸色惨白到几乎要昏过去似的,平时惯于掩饰真实情绪的她很少会这么不加修饰,令权辰汉心里一惊,急忙问道:「你怎么了?」 「把这肉拿开……」她将头别过去,恶心欲呕,本能就极端地排斥这道名菜。 「你们居然吃蛇……」 所以她是怕蛇?毕竟是一般女子,就算心机多了些,怕些昆虫蛇虺的也是正常,权辰汉不禁暗骂自己的粗心,挥手唤来店小二。 「把这道菜撤下。」此令一下,她的表情果然好多了,权辰汉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神色,心念一动,又交代店小二,「换一道鸡蛋汤来,还有那些烤蛙肉、炒蟋蟀、炸蜂甬之类的菜,也不用送了。」 香柳却突然说道:「蛇肉我不敢恭维,但烤蛙肉、炒蟋蟀、炸蜂甬却是无妨,我都很想尝尝看。」 这差别到底在哪里?蛇不吃,但吃青蛙和昆虫?权辰汉狐疑地望了她一眼,但还是依她所愿的保留了那些菜。 待蛇肉撤下后,香柳深吸了口气,神色终于恢复正常,对于方才权辰汉的交代,心头可是暖洋洋的。「你怎会改点鸡蛋汤呢?」 「有个女子在出发前威胁我日日都要有鸡蛋吃,再笨也知道你爱吃鸡蛋了。」 他无奈地回道。 她娇羞地笑。「将军倒是记得清楚,但大伙儿要和我一起吃鸡蛋吗?」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不会再吃蛇肉了。」话停顿了一下,权辰汉又道:「应该说,以后都不吃了。」 「但你爱吃……」 「总之我不会再吃。」因为他再也不想看到她那花容失色的样子,他发现自己居然会为此心揪了一下。「你们呢?」他看向赵青与李齐。 「将军都不吃了,我们自然也不吃。」两人苦笑道,唉,看来将军被香柳姑娘吃得死死的,就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 不过权辰汉倒也不是那么独断的人,他淡淡地道:「其实你们不需要和我一样,至少在我面前,还有在香柳及冉儿面前别吃就行了。」 语毕,他若无其事地瞄了周围一眼,感受到将军微寒目光的卫士们,都默默地将眼前的蛇肉盖上了盖子,有的人还偷偷唤来店小二直接打包带走,谁也不想去赌自己若在香柳姑娘面前吃蛇肉,将军会做出什么事来。 相信出了这客栈门之后,什么权将军冷淡香柳的谣言将会不攻自破,众人对她应该再也不敢有什么不礼貌的举动,因为权辰汉对她的宠溺,实在太明显了。 而这一切微妙的变化,自然都落入香柳眼中,口中尝着刚送来的鸡蛋汤,明明该是咸咸的滋味,吃在她嘴里却是甜滋滋的,香味十足醉人。 用完膳,一行五人上了凤栖山寻幽揽胜,几个月前满山火红的木棉花,如今已落得一朵不剩,倒是木棉树上的果实碎裂,里头的棉絮随风飘逸,另有一种凄迷的美感。 接着,他们游览了着名的古刹,此古刹三面靠山,前有江水缓缓流过,还有一座大莲池,依山傍水,意境高妙。精通数术的香柳也不由得赞叹此地的好风水,必是高僧才人辈出。 只有权辰汉,一路上总是心神不宁的样子,连赵青及李齐都被他弄得古里古怪的。不过或许是在他身边很安心,香柳倒也不过问他态度骤变的原因,反正她只顾着玩,有事他担待就是了。 时近傍晚,众人下山,沿着大街慢慢回到堤岸,准备登船,住一宿后便扬帆起航,只是南方的大热天即使到了傍晚仍是威力十足,众人又是由清净凉爽的山上回来,一下子有些不适应,特别是爱洁净的香柳,总觉得浑身黏腻,很不舒服。 「将军,我们待会儿要换船了是吗?」香柳轻叹口气,「过了今日,怕再也没有如此轻松惬意的时候了。」 「是,今夜我们便登上主船,明日会有逾百艘战船与我们一同出海。」权辰汉简单说着。 「这么大阵仗?不知那些船夫,会不会妥适的安排香柳在船上的一切呢!」 香柳耸了耸肩,看来俏皮可爱,或许是她难得有这么放松迷人的时候,权辰汉不由得看得目不转睛,至于赵、李两人及冉儿见到主子们正在眉目传情,自然都当作没看到。 被他热烈的目光注视着,香柳不会没有反应。她有些好笑地睨着权辰汉,趁着他被迷住时,藉机撒娇道:「你记不记得来宣旨那日,曾答应小女子的事情?」 「你房内的薰香,是向宫里娘娘要来的干燥茉莉花;你的被褥全是织锦的,还搬了一个铜镜梳妆台进去,晚膳会有一道鸡蛋料理,还有,应该已经备好一桶热水,供你净身之用。」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待遇比我这个大将军还周到,这样姑娘满意了吗?」 「将军真是有心,香柳拜谢了。」她确实很满意,即使过去有多少男人试着讨好她,用的都是金银财帛、奇珍异宝,只有他是靠着一份细心,却让她更加深刻的感动。 因为,他明明在生活上就不是个细心的人,自己的事都只是随便打理,对她说过的话,却是一字不忘。 这男人……好像正在用他的方式,一点一滴的将她的感情取了过去,在她心里慢慢拥有别的男人所没有的分量。如果说爱情是一场游戏,她永远都是赢家,可与权辰汉这场攻防战,她居然渐渐没有了必胜的把握。 她忍不住娇睨了他一眼,什么时候这个男人,已经变得可爱又可恨了呢? 就在快要行至堤岸边时,一种奇怪的感觉突然袭上,击散了两人间那种难以言明的暧昧,香柳不由得皱起细眉,回头看去。 「怎么一直有种被人看着的感觉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权辰汉与李齐已分成两个方向往外扑去,一下就没了踪影,而赵青则留在香柳主仆身旁护卫。 「怎么了?」冉儿紧张了起来。 「这一路上都有人跟踪着,方才他们离得近了,才会让姑娘发现。」赵青警戒地将两女带到路旁。 「是谁会跟踪我们?」香柳脑筋一转,突然心头浮现之前在酒馆里扶桑浪人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动。 赵青没有回答,权辰汉与李齐已先后转回,看他们双手空空,想来是无功而返。 「不知道是谁,对方的隐匿之术相当高明。」权辰汉淡淡地道。 「禀将军,属下这里也没有发现。」李齐有些饮恨。 香柳倒是不害怕了,虽然能感觉还是有窥伺的目光,但这一次出门原就注定波折百出、危机四伏,如今只是早一点遇到而已。 「无论对方是谁,总之必然与海盗脱不了关系。」虽然是理智的分析,但香柳还是那副媚态横生的模样。「将军这么大阵仗下南洋,全天下都知道水军要剿匪了,他们会来跟踪也是无可厚非。」 瞧她说得轻松自然,权辰汉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她,这女人永远都是这么安逸放松,他该高兴她如此信任他会保护好她,抑或该担忧她的危机意识似乎少了那么一点? 「总之,咱们快回船上,届时他们就算想做什么,也力有未逮了。」权辰汉明快地下令。 几人加快了脚步,来到了堤岸边,香柳却总是若有所思地盯着远处某一个角落,因为那里一直有着令她不愉快的气息,令她不禁目光一寒。 临上船前,香柳忍不住回眸一瞥,却不意看见远方大街口,立着一个飘逸持扇的白衣男子。 他穿的虽是汉服,手上的扇子却有扶桑皇室的菊花纹章,即使距离这么远,他却给她一种近在眼前的感觉,因为他俊秀儒雅的脸上有双细长的眼,而眼神中正闪着不明的精光,深深的吸引住她。 她知道他在看她……她知道他在呼唤她…… 突然间,香柳眼前一黑,就这么在权辰汉眼前倒了下去。 水军如期启航了,但船上的气氛却很奇怪。 因为大家都知道,皇帝钦定协助水军的香柳姑娘因不明原因昏倒了,权辰汉因此忧虑非常,但即便军医已经检查了几百遍,却检查不出她究竟病因为何。 虽然有冉儿照顾昏迷中的香柳,但权辰汉依旧每日都会到她床边探看,喂她吃一些流质的食物,免得她太过虚弱。 事发已经三日,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还不醒?他宁可她像以前那样耍他、逗着他玩,无论再怎么算计、再怎么陷害,他都不会反抗。 天知道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他对她早已情根深种,他不敢想像若是失去她,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冉儿在旁见他一口一口仔细喂着香柳,连滴汤汁都没有流出来,足见他有多么专注,不免心里一酸。「将军,让冉儿来吧。」 「不,我来就好。」权辰汉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但这几日没睡好,他的声音却是异常沙哑。「香柳不是很会算命吗?她怎么算不出自己会有这一劫?」 「小姐从不替自己算命的。」冉儿解释着。 「怎么说?」 「就如同医者不能自医,算命因为带着许多的相命师自己的意见及看法,容易被自己的定见影响,所以是算不准自己的,因此小姐想知道自己身边会发生什么事,通常是看冉儿的相。」冉儿语音稍弱,接着微作犹豫地道:「这是小姐的说法,但冉儿猜测,事情应该不是这么简单。」 「那你觉得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平时权辰汉根本不可能这么和人聊天,但冉儿提到了香柳不为人知的那一面,所以他很想知道。 「冉儿以为,算命卜卦之事,其实就是通晓天机,所以就算相命师真的算出了什么,通常也只会暗示性地指引一下,不会给真正的答案。而替自己算命,等于直接泄露了天机给自己,一点保留的余地都没有,这是会折寿的。」在听香柳论卦及集结自己多年的观察经验,她做出这样的结论。 「因为替自己相命会折寿,她才会不替自己算命。」权辰汉忍不住一笑,却是带了些苦涩。「香柳个性重于利己,没有好处的事不做,对自己有坏处的事更不会做,这确实像她会做的选择。」 冉儿一听,心里更难过了。才相处不久,权将军已是如此了解小姐,足见他对她用情至深,只是眼下的小姐根本看不到。 「将军,冉儿去替小姐端盆水来洗洗脸。」她聪明地避开,不想在权辰汉面前表现出她的伤心,这只会更添加他的忧虑。 冉儿走后,剩下他与香柳独处。要是过去,两人不斗个嘴绝不会罢休,然而这时候,他只能慨叹,她怎么就不能起来和他说句话? 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感情再无保留。此刻,就算让她知道了他的感情,他也不在乎,让她嘲笑,甚至就算她根本不要他,他都能接受,只要她醒来就好。 像是感受到他的深情,床上的香柳突然动了一下,让权辰汉立即瞪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香柳?!你醒了?!」他轻拍着她的脸,「香柳?!」 须臾,她仍没有反应,权辰汉不禁苦笑着以为自己太过敏感,才会以为她醒了,想不到下一秒,她突然睁开了眼,直直望着他。 「老天……你真的醒了?!」这一瞬间,他几乎难以置信。「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并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看着他,片刻,权辰汉觉得不对劲了,她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很冰冷,没有一丝过去的媚态,没有一点曾有的慧黠,更少了该有的神采! 突然,她挣扎着起身,他急忙将她扶起,等她缓过气后,默默地走下床,来到梳妆台边,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开始感到不安,她的一切行为实在太诡异了,他试着和她沟通,「香柳?你怎么了?刚清醒不要急着走路。」 她还是没有回答,迳自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那儿有着她常用的金簪,还有一把梳子,她拿起梳子,对着铜镜开始梳理自己的发。 原来她是在意外貌?想到她过去总是艳光四射地出现在他面前,如今一清醒就想整理仪容也不奇怪,权辰汉有些好笑又放心地想着。 放下了手中的梳子,香柳拿起发簪,像是要插在自己的发上。 她尚未梳髻,如何插得上?当权辰汉正想提出这个疑惑时,她突然眼中厉光一闪,持着金簪的手,就这么往他胸膛刺来。 他反应极快地一闪,她一簪刺空,想不到她一个转身,又不放弃地朝着他刺去,像是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香柳!你想做什么?」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怕引来舱房外的守卫,到时香柳杀害镇国大将军的消息传出去,马上会被安上一个斩立决的罪名。可他也不能对她动手,因为他只消轻轻一掌就能将她打飞,所以只好一直闪躲。 香柳见刺不着他,突然反手将金簪往自己喉头刺去,权辰汉见状伸手想夺簪,她马上反手一簪划过来,立刻就在他手臂上留下一条血痕。 「香柳……」他突然发现,她的眼神真的不太对劲,他怀疑她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 脑海里突然想起她曾经提过的扶桑幻术,又联想到那日凤栖山之行,沿途都有人跟踪一事,是否那群扶桑武士其中之一在她上船之前,对她动了手? 「香柳,你要杀我吗?」权辰汉厉声问。 「杀死你!杀死权辰汉!」她的目光凶狠,语气也不若以往温柔,而是带着凌厉的恨意及杀意。 「如果一直没达成目的呢?」 「中术者就会一直沉溺在幻术里,永远不会醒。」 那日李齐与香柳的对话,如今想来却如此恐怖,如果他不死,她是否将永远处在这个状态? 权辰汉突然不躲了,当香柳的金簪朝着他刺来,他立得直挺挺的,毫不抵抗地承受那针刺入身体的疼痛,而就在金针完全刺入他的身体之后,香柳忽然松了手,眼神也变得迷茫。 权辰汉胸口的血汩汩流出,他觉得自己慢慢失去了力气,眼前也开始发黑,但香柳却是越来越清醒,直到眼神恢复了清明,她也看到自己满手的血,以及插在他胸口的——她的金簪。 「权……辰汉?!你……怎么会这样……」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这桩事似乎是自己做的,她抖着手,急忙扶住他的身躯,大眼里浮起了雾气,张口欲喊,「来人……」 「不要叫、不要叫……等会儿叫冉儿……密传军医……」权辰汉用尽最后的力气吩咐,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权辰汉并没有像香柳一样昏迷多日,因为他体质好,加上胸口的刺伤位置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所以只是看起来严重,并没有伤到要害,不到一个时辰便悠悠转醒。 当他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香柳一脸凝重地坐在床边,眼中含着复杂的情感、挣扎与不解,他敢说,从认识她开始,他从来没看过她这么真情流露的时候。 「你似乎中了扶桑人的幻术。」他看着她淡淡地解释,希望能让她心里好过些。 「我知道。」她深深地凝视着他,语气中的柔和也是前所未有。「在我上船前,看到街头有个扶桑人……接着就不省人事了,想不到扶桑人这么厉害,控制心智的能力远远出乎我的意料。」 权辰汉眉头一锁。「我们必须想个办法提防,否则若是人人都中了幻术,大军光是自相残杀就好,这仗也不必打了。」 「幻术只对单独的人有用,没办法大范围的控制一群人,除非有一群人一起使力,因此只要几个重要的将领不要出事就好。何况,我既中过幻术,大概知道它的原理是什么,现在已有了解决之道,待之后有空再告知将军。」 对于他最重要的事,对她而言却是其次。大军的胜负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天下之大,她无牵无挂哪里不能去?如今她最想知道的,是一个关于「心意」的问题。 她不待权辰汉细问,语重心长地转移了话题,「将军可否先解决香柳一个疑惑?」 「你说。」 「我想弄清楚……为什么你明知道我中了幻术,却还是宁可受我一簪?」她屏着气,难得这么在乎一个人的答案。 权辰汉想不到她的问题这么直接与简单,愣了一下后微微扬起唇。「因为我不能让你永远活在幻术里。」 只有这样吗……因为不明原因,香柳突然有些沮丧。「可是这很危险,万一你被我刺死了怎么办?」 「我早有准备,不会那么容易死。」他的表情转为认真,「何况,我承诺过无论在任何情况都会保护你,所以为了救你,就算是死,我也无悔。」 死也无悔!这句话重重地击在香柳心上,彷佛将她一直架在两人之间的薄薄隔阂凿开了一个小洞,从来没有人能进到她内心这么深的地方。 「告诉我,你会如此信守承诺,是因为你坚持的个性,还是……」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试探性地一个媚笑。「你爱上我了?」 以他严肃正经的性格,再加上他一直都对她很有意见,正常来说他的反应该是严厉否认,并要她少作一些春秋大梦才对,然而这一次她却是料错了他的回应,只见他几乎没经过太多的考虑,便坦然回答—— 「或许你说的对,我是爱上你了。」也是因为她的问话,让他豁然开朗,原来最近一直困扰着他,让他面对她时总有些不自在与矛盾的心情,就是爱呀!「也许是和你相处以来,你独特的个性让我喜爱,又或者是在你昏倒的那刹那,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想失去你,这些感觉若不是爱,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了。」 他爱她?他真的爱她?她不知被多少男人示爱过,唯独他说的最直率简单,却也最真诚,确确实实的打动了她,令她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有些不自然。 不过,该确定的事,她仍是要问清楚。「我不知道你爱我哪一点。男人爱我,通常是因为我的美貌,甚或我的能力,你呢?」 「爱你还要有什么特殊原因吗?」权辰汉苦笑摆手,「爱了就是爱了,你的美貌在第一时间不是吸引我的重点,如今必然也不会是唯一原因。」 如此言语,即是在两人的爱情战争里,他宣布落败了。不过败又如何?是男人就要敢做敢当,爱了就要敢讲,知道自己的心情后,再像个妞儿般扭扭捏捏,可不是他的个性。 他这么直接倒让香柳不知所措了。她常倚势美貌,迷得男人晕头转向来得到好处,然而他显然不在乎她的美色,更没有为此晕头转向,那她还能掌握住他吗? 问题是,现在的她,居然也没有想要摆布他的想法? 香柳发现连她也不懂自己了,可是很讽刺的,也因为对自我的了解,她不想欺骗他,也十分坦然地道:「假使我无法只爱你一个男人怎么办?」 权辰汉哈哈一笑。「我爱上你是我的事,我并没有强迫你也要爱我,我只能用尽我的手段,相信自已最终能得到你的青睐。」 笑声稍顿,他突然用一种奇特又难解的眼光觑着她,「所以香柳,不要再试探我,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你的个性这么多疑,但我对你的感觉是真的,承诺也绝对会遵守,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香柳不由得跟着笑了,就算他终于说爱她,她也没有任何战胜的感觉。在情感的路上,遇到这样棋逢对手的对象,她知道自己也不由自主被卷入由他带领的爱情之中,只看她能不能逃出来。 「你怎么会觉得我在试探你?」她的口气有些意外。 「你早知扶桑幻术是怎么一回事,却这么容易被控制住,这不符合你的性格,足见你该是故意的,或许你是想藉此知道,我会不会为救你而牺牲。」 「好吧,你说的对。」确实,在被幻术控制前,她早有提防,而被控制之后,她也用五行秘术维持脑海里一点清明,只要他选择伤害她救自己,那么她也会适时清醒。 「但你是不是也在刺探我呢?否则不会早知我在试你,却又任我刺一刀而不反抗?」她十分慧黠地点出他话里的漏洞。 讵料权辰汉说得胸有成竹,「因为我赌你下手会有分寸,我想你心里对我也该是有感觉的,否则,我不会是唯一能够碰到你,甚至是拥抱你的男人。」 第一次,香柳被堵得无话可说,与他对看了半晌,最后只能放弃笑道:「好吧,这回算你占上风,明知是我的圏套仍是跳了进去,只为赌我的真心,我确实非常感动。」 她突然主动靠过去,在他额上一吻。「这点甜头,算是你的奖励好了。」 主动献吻,该让他出乎意料了吧?香柳承认,她实在很不愿意在这一次的交锋,让他如此大幅度的猜测到她的心事。 权辰汉眼神一凝,散发出某种不明火焰。「这还不够。」 「不够?」她娇媚地望着他,只手由颊边至下巴来回轻抚他的脸,娇颜慢慢地靠近,「将军,可别得意忘形了。」 最后,只听到权辰汉闷哼一声,伤口一阵疼痛,而那始作俑者,早已调皮地跳离三步远,摇曳生姿的离去。 第六章 南海岛屿不下数百个,虽说大多是礁石,能住人的岛屿少之又少,但朝廷的水军要捜捕毛氏海盗,仍是要花费一番工夫。 更重要的,香柳被扶桑幻术所迷一事也在警告权辰汉,海盗们已和扶桑倭寇勾结,而且对于朝廷水军早有防备,因此要剿灭他们难度又节节升高。 潮州水军的守将是孙衡将军,他对于南海诸岛的情势了若指掌,却也无法明白指出海盗会躲藏在什么地方。因此,水军采取的方式是且战且走,几日以来,也和埋伏的海盗发生过几次零星战事,互有输赢。 只是海盗这样飘忽的来来去去,让水军的气氛也开始浮躁起来,加上倭寇尚未出现,敌方情况不明,对士气也是不小的打击。在孙衡的建议下,船队将驶至最近的大南岛南端休憩两天,补给一下货物,也让军士们稍微放松一下。 大南岛是一个小渔村,贫瘠到连海盗都不想抢,不过能踏上土地就已经足够让人开心了,何况在战情紧急之时,大南岛勉勉强强也能购得一些粗陋的生活用品,所以也不会计较那么多了。 权辰汉的伤好后,与香柳之间似乎有了微妙的不同,不仅身边的赵青、李齐及冉儿感受到了,连孙衡及同坐帅船的士兵们都感觉得到。只不过他们不想惹出什么事,香柳又是皇帝钦点的,故众人都假装不知道就是了。 因此,当孙衡前来与权辰汉商讨明日驶向大南岛的航线时,甫进到主舱中就见到香柳与权辰汉并肩谈话,虽不亲密,但形影不离,他也只当作没看到。 告了声罪后,他直说明来意。 「将军,明日初十,恰巧吹的是西南风,有利于我们向东行。」他指着摆在桌面上的南洋岛屿分布图,「若是我们速度快些,日落以前应该能顺利抵达大南岛。」 「但这一个部分。」权辰汉突然指着大南岛及其他诸岛围住的一处广阔海域,「若是毛氏海盗或倭寇躲藏在任何一个岛上,伺机狙击我军,恐怕我军会防不胜防。」 「我对那里很了解,将军指的地方全都是礁岩岛,平时别说驻军,连只鸟儿都没有,依属下之见,不太可能有人埋伏。」孙衡分析道。 原本香柳只是听着他们谈论军略,听得津津有味,但当她本能地掐指一算后,突然芳容微变。 「此船生成于丁卯年,而初十吹西南风,日煞在东冲兔,香柳建议明日最好不要东行,免生事端。」她突然开口。 孙衡听得眉一皱,妇人之言他原就是瞧不起的,何况她连说话都娇滴滴地,对军事能懂什么?「要上大南岛,若不东行,该如何行?」口气明显不悦。 香柳也不介意,款款来到海图前,指着大南岛的侧面。「若是能绕过大将军说的那个海湾,由大南岛的侧面入港登岛,会比较适宜。」 孙衡差点没昏过去。「这简直是荒谬!依你的走法,不只逆风而行,还绕了大大的一段路,明天根本到不了大南岛。」 「大将军,你说怎么办呢?」她也不直接和孙衡杠上,把难题丢给权辰汉。她知道自己的提议很荒谬,但却是最保全的办法,就像之前一开始质疑五黄煞的每个人,之后不都心服口服? 权辰汉也是紧攒着眉,孙衡说的他当然懂,然而香柳的数术也不容小觑,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孙将军,香柳的话并不是没有根据,或许颇有可参考之处……」 「大将军!」光听他的开头,孙衡便嘲讽地撇唇,无礼地打断他的话。「末将知道你最近与香柳姑娘走得近,但也不能为了讨女人欢心,就去配合那些愚笨又不合理的建议。」 他说得有些气急败坏,虽然以前从未与权辰汉合作过,但也听说过他的武勇与果断,如今一世英名怎能毁在女人身上?「外头的大伙儿现在都期待着到大南岛,若知道舰队绕路又逆行,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是因为香柳姑娘毫无根据的言论,恐怕会引起极大不满,大将军请三思!」 这番话已经有点挟众人之怨来威胁权辰汉,而他完全相信若此次他坚持用香柳的方式,孙衡必定会马上出去到处宣扬谣言,那么军队里的人不反弹才怪。 可他权辰汉,是这么容易被威胁的人吗? 黑眸里精光一闪,他冷冷一笑。「孙将军,既然我们意见分歧,不如这样,你领潮州水军往东走,我则领东南水军走香柳的路线。反正你说在大南岛那海湾内不可能有埋伏,我们也不用担心军力分散,两日后在大南岛会合,如何?」 「大将军真要如此?」孙衡脸一沉。 「没错,我对香柳有信心。何况若没出事,如此分道我军约会比孙将军的潮州水军晚一日抵达,你们正好在大南岛多休息一天,对你们大有好处。」 「好!将军既被美色所惑,末将也无话可说。」语毕,他气冲冲走了出去。 香柳望着孙衡气急败坏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最后似笑非笑地转向权辰汉。 「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便站在我这方,可也是你追求的手段?」 「如果你有因此受到感动,将其视为追求的手段也无妨。」他一派轻松,像是对孙衡的事心中早有定计。 最近他发现,自从他向她表明心迹后,她再也不称他将军,也甚少自称小女子,而是你你我我的直称,这是不是能视为,她越来越当他是自己人了? 这可是一个好现象。 香柳嫣然一笑。「若说心中没有感觉,那是骗人的,不过我得先厘清你的动机,才能决定我的感动是否值得。」 她姿态优雅地走到他身边,昂起娇颜,媚态横生地偏头,用那迷人的凤眼睇着他,模样说有多勾人就有多勾人。 「你气走了孙衡,徒然让潮州水军与东南水军不合,此举在军旅中似乎为大忌?」 权辰汉淡然一笑。「东南水军都知我与你关系匪浅,因此对你的态度自然较好,但潮州军就不是如此了,孙衡既不管束,我官位虽比他大,却也不能以此就夺了他的权,硬是镇压潮州水军,所以只好与他分道扬镳。总之,我不能让你随我在帅舟上飘荡,还过得不顺心就是了。」 他这番话听来倒是顺耳,香柳笑得益发柔媚了。「只有如此吗?」 权辰汉摸摸鼻子,「呃……这么说吧,我因为信任你的预言,才会想与孙衡拆伙。这孙衡也太横了,对我这大将军并不信服,所以趁此整治他一下也无妨。」因为这番心机与她没关系,所以他按住不说,想不到也让这妮子听了出来。 但究竟气走孙衡是主因,还是维护香柳是主因,他倒不会笨到和她说明。 「万一我哪天不准了怎么办?」香柳似乎了解他简单解释下的深意,微微挑起眉。 「不,我相信你是准的,因此我也不在乎孙衡去宣扬我只听从妇人之言。」他说得十分肯定。 香柳心头一阵震动,一股甜意涌上。这男人不会甜言蜜语,感情的表达也是直来直往,却更令人感受到他的真诚。 「你自然是信任我,才会觉得孙衡若坚持东去,必会惨遭横祸,你不担心潮州水军会因此折损战力吗?」她刻意诘问他一因为她总觉得,权辰汉会和孙衡公然闹翻,不只是那么简单。 「你认为我这大将军有这么好当?听你说几句,再听孙衡说几句,随便把消息凑一凑就能做出决策?」权辰汉有些无力地望着她,「我这几日都在观察潮流与风向,同时也将数年来海盗进犯我国沿海的路线研究了一番,发现大南岛附近的海湾地形及附近诸岛的掩蔽位置,非常适合海盗伏击,咱们在海上刻意招摇过市,还多漂流了几天,因此不难判断我们会前往大南岛休息一若海盗不来,才真是笨蛋。」 香柳咯咯一笑,「要是海盗没来,你也没什么损失,反正孙衡原本就不怎么待见你,对吧?我可从不觉得你心思简单,否则又怎么会问你这么多?」 所以他坚持站在自己这一边,也不完全是因为她的预言很准,根本是他已先推演过可能有的结果,才会胸有成竹地派孙衡去当个马前卒。 只不过他那模样,却是让她大为叫屈。 「但是你这一招,倒是让人人都认为我妖媚惑主了,你这男人只要坐享其成,香柳却是清誉都让你破坏光了。」她不依地娇嗔。 「你还有什么清誉吗?」因为她站得极近,身上的幽香有一阵没一阵的传进他的鼻腔中,终让他忍不住轻搂住她,贴在她耳边低语,「自从本将军衣不解带的在姑娘你昏迷时守在床边几天,还挨了你一簪,全船上下都知道你与我亲密非常,你还有什么清誉呢?」 他的气息弄得她发痒,原该是不依地瞪着他,却不禁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追求心仪女子,心眼也这么多,我倒是小觑你了。」 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否则就不会举手投足皆是风情,言语谈吐充满诱惑一然而她这么娇笑着,却不给人反感,反而更添丽色,迷得权辰汉目不转睛。 此时突然舱外脚步声传来,接着响起一阵敲门声,门外的冉儿说道:「大将军、小姐可在舱内?」 由于正舱不是什么私密空间,人人皆可出入,冉儿也没有等待回应,便迳自推门欲入。 权辰汉闪电般快速放开香柳,退了一大步,冉儿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将军双手负于背后,昂首望着舱顶,而自家小姐则掩着唇低声偷笑。 她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将那舱顶仔细看了一阵,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心忖或许这是将军思考时的特殊习惯,也就不再追究,对着两人说明来意。「将军,赵青副将有急事欲商谈,他正在与孙将军说话,冉儿正巧要通知小姐用点心,他便嘱咐冉儿前来请将军移步。」 权辰汉抬了抬手,一脸正气凛然地道:「知道了,我与你家小姐正在谈论军机大事,谈完便会过去。」 军机大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听的,冉儿立刻识相地告退,直到她关上舱门,香柳才促狭地笑道:「军机大事?」 「本将军可没说谎,一开始确实谈的是军机大事,只是孙衡走后有些走样罢了。」权辰汉说出这种话,完全脸不红气不喘。 但心知他多多少少有些害臊,香柳被逗乐了,大方偎上前,「看来,将军还是颇在乎香柳的名誉,否则何必在冉儿面前掩饰?她可是自己人。」 「看来,我又该给你一点奖励的甜头了?」她踮起脚,拉下他的头,在他额上奉上轻轻一吻,接着以极魅惑的温柔声音低道:「将军,赵副将找你呢,你不能再拖延了。」 又是一记香吻,令权辰汉为之销魂,飘飘然地离开了正舱,然而正当香柳暗笑着他又被她的美色所惑时,突然舱门又打了开来,是权辰汉忽然转回。 「将军?你不是……」 没有给她开口询问的机会,他搂过她的纤腰,二话不说低头便吻住她可恶的小嘴,直吻得她双颊酡红、气喘吁吁,羞得抬不起头才停止。 「本将军为你费了那么多心思,这甜头也该升级才是。」 权辰汉又用力补了一记啄吻,才施施然地再次开门离去。 这一次他总算扳回一城了,瞧瞧她被他吻得春情勃发、红霞满面的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呢! 孙衡的主船带领着五十艘潮州军舰队,浩浩荡荡地驶向大南岛,估计下午便可抵达。 一路上风平浪静,强烈的阳光被海面反射,一闪一闪的都能刺人眼睛,秋日的艳阳晒得人发汗,如此好的天气令人心旷神怡,要说会发生什么事,根本没有人会相信。 因此,权辰汉因一个祸水的妖言惑众就和孙衡分道扬飙,摆明不把他这个潮州军主将放在眼里,光想就愤恨难平。 「此次剿匪事毕,我一定要上奏皇上,权辰汉被女色所迷,昏庸无行;香柳则是祸国殃民,以为长得美就能为所欲为,哼!我孙衡可不吃那一套!」孙衡立在船头,狠狠的一拍船栏。 他的副将李式应迟疑地道:「将军说的是,但先不论香柳姑娘的预言,权将军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是站在哪边的!」孙衡用力地敲了一下李式应的头,虽然说分道扬镳数个时辰都是无风无雨,静得诡异,让他心里也有些发毛,但灭自己威风的话,他绝对不会说。「总之等两军会合,由大南岛再次起航后,我一定要和权辰汉说清楚,我的军队可不陪他送死。」 「是是是,将军说的是……」李式应的话忽然戛然而止,只见他目瞪口呆地指着远方,「将军,那是……」 「蠢材!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这个副将就是这么不稳重,所以难担大任。孙衡不悦的忖着,边随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同样瞠目结舌。 「那是……毛氏海盗的攻击船啊!」孙衡忍不住失声,叫,而且对方的数量看起来不下于己,看来他们是铁了心倾巢而出要在这里拦劫歼灭朝廷水军! 「快扬帆、扬帆!通知所有船只全军戒备,炮手将大炮上火药,听我之命反击!」 孙衡这一下差点吼破了嗓子,主船也跟着骚动起来,所有船只得到命令都急急忙忙备战,然而事出突然,火炮还没架起几根,海盗船已开到了五十丈外。 海盗船上有人爬上了船桅,拉高了嗓门道:「兄弟们!把这群军人全杀光!他们的船上有好多的食物、好多的武器,现在全是我们的了!」 「杀——」眨眼间,海面上杀声震天,海盗人人气势如虹,反观孙衡这边匆促成事,乱成一团,败象早现。 「砰!」不知道是谁先发了第一炮,落在海里,接着如雨般的火箭开始射向孙衡的主船,而几艘海盗船更像是不要命似的,拼命冲撞潮州水军的舰队,造成潮州水军火炮一发都还没射,已经忙着应付沉船的危机。 这便是海盗不讲理的打法,他们不需要保护船只,因为这些本来也都是抢来的,撞坏了再抢就是,如果这次能够打垮水军,他们能得到的好处又岂是几艘破船可比? 幸亏孙衡的主船是经过特殊设计,不容易被撞沉,不过海盗们将船贴上他的主船后,也一个个跃上了甲板,与士兵打成一团。 混乱瞬间爆发,水军因为轻敌加上猝不及防,来不及组织好,情势一面倒向海盗,支撑了一个时辰,眼看着自己的船队沉了几艘,弟兄们惨死在海盗刀下,孙衡简直目皆尽裂。 在刀光剑影及火光中,他只能领着亲兵没命的抵抗,突然间,他想到了香柳,软绵绵的道「明日最好不要东行,免生事端」;又想到权辰汉力挺她,宁可分道行进也要相信那些没有根据的事。 他错了吗?如果听权辰汉的计划,迂回行进,是否就能免去一难? 孙衡开始怀疑自己,若是弟兄们,因为他的坚持而全数战死在大海,他就算死了也不会安心。 太阳渐渐西落,天空变成一片红色,映得海面上一光闪闪,彷佛在为潮州水军吟唱哀伤的挽歌,然而海平面的那一端,突然出现黑色的影子,像是有一艘…… 不,一队舰队全速往海湾战场的方向前进。 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流到眼睛里,孙衡已经看不清楚来者究竟是谁了。 可是权辰汉的水军至少还需要超过半天才能到达,那舰队最有可能是海盗的援军,莫非真是天要亡他? 此时,突然感到眼前与他对战的海盗攻势一弱,他立刻大刀一挥将人逼退,回头发现甲板上的战事也全暂时停下,所有人都望向那军容壮盛的舰队,接着李式应又惊又喜的声音嚷起—— 「是权将军的船!我们的援军到了!」 是权辰汉?!孙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那家伙居然提早冒出来? 轰隆隆的战鼓声随着舰队接近由小而大,每一击都像擂着敌人的心,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气势。一确认是自己人,潮州水军立即恢复了士气,高声吆喝着举起刀箭反攻,火炮一发接一发连番攻击,而海盗也吓得慢慢退败,像是要集结而逃。 但是权辰汉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所在的主舰神准的轰出一炮,随即击沉了一艘海盗船,还连带掀翻了另一艘,这一炮令海盗闻风丧胆,全数溃逃。 权辰汉的船由外围包夹,另一边又是潮州水军抵死反攻,逼得海盗必须由侧边开出一条退路,这突如其来的援兵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因此令他们自乱阵脚,撤退也撤退得十分不得法。 好不容易抢开了一条水道,原先数十艘海盗船已然剩下十来艘,他们卸下了船上的重物,一方面想阻挡朝廷水军,另一方面也加强了他们的机动性与速度。 突然间,权辰汉的舰上传来一道威严且坚定的声音,如洪钟般震耳,「贼寇莫逃,吃我一箭!」 接着,一箭射出,有名在海盗主船桅杆上叫嚣的家伙登时惨叫了一声,居然就这么硬生生的被射了下来。 海盗群体哗然,不敢再恋战,十数艘船只急驶而去。 孙衡看着这一幕,海盗走了,船只间传来兴奋的欢呼,他们叫的全是权辰汉的名字,甚至是香柳的名字。因为他的宣传,大家都知道香柳力主改道,如今证明她说的是对的,众人如何不激动。 他该开心的,可是此时的他心中却无比悲伤。因为他错误的决策,让潮州水军打了屈辱的一仗,五十艘船只剩下三十几艘,死伤甚至还来不及清点。 这时候,主舰靠近搭上了木桥,权辰汉、香柳及一小队亲兵来到了他的主舟上。 他一脸惨然地望着表情严肃的权辰汉,声音嘶哑地道:「大将军怎么会这么快就到?」 「因为我相信香柳的判断,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海盗必会在此伏击,因此我冒险接近礁石区,把路线缩短,全速前进,幸好到的不算太晚。」权辰汉凝重地解释。 孙衡无言以对,不知该怎么面前他们。好半晌,他才长叹跪下。「是末将错了,自以为了解海盗,打过几次胜仗就目中无人,如今造成我军损伤,请将军问罪。」 「孙将军大可不必如此。」权辰汉虽然料事如神,却也没有因此骄傲嘲讽,他一把托住孙衡的手臂,将他扶起。「海盗未灭,潮州军的主力仍在,这一切都还需要孙将军主事,若我们能寻得海盗巢穴,一举歼灭,这才能告慰弟兄们在天之灵。」 孙衡听得热血沸腾,眼角瞥见一旁弱不禁风的香柳,却真如柳枝般婷婷嫋嫋的立在风中却不折,他惭愧地道:「香柳姑娘我错了,皇上圣谕请姑娘上船必有原因,姑娘果然铁口直断,孙衡服败。」 「这哪里有什么对错胜败呢?只是可惜了葬身大海里的弟兄们。」 香柳同样一脸感叹,难得在她脸上看到这么凝重悲哀的表情。 她第一次见识到战争的无情,第一次看到原来人与人之间能这么残酷的自相残杀。 原本她并不在乎这些兵士们的性命,以为只要能保她安全无虞,他们就像蝼蚁般的弃之无碍,但当她眼睁睁看着一条又一条的生命落入大海,甚至有保护她的军士以身挡刀时,她真的深深被震撼了。 原来生命的价值,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人性的无私,也不是她能随便玩弄的。 这时候,清点伤亡的士兵来到他们身边,下跪禀报,「启禀将军,此次一战,我军沉没船只十五艘,火炮损毁二十八座,死亡士兵两百一十八人,失踪两百零五人,轻重伤共三百二十六人,其中校尉张义、陈奎宝阵亡……」 气氛越来越哀伤,在这日落时分,即将来临的黑暗像是紧扼着众人的颈项,让人感到喉间一阵紧绷。 香柳突然走到船首,对着落曰余晖及海面上无数的残骸及尸体,轻轻地吟唱起来——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瑞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到了每个将士耳中,听到的人全静了下来,甚至默默落下眼泪,为逝去的同袍哀悼。 红色的海面粼粼波光映着她娇弱的身躯,风刮起她白色的裙摆,浪花纷飞,衬得她如同海上的女神,这一幕深深的烙印在每个人的心上,是那么美丽、那么哀戚。 第七章 接下来一个月还算平顺,海盗仍是游击式的一小群一小群偷袭船队,但都被权辰汉歼灭了,而每日香柳都会替船队卜上一封,经过她的提点,倒也打赢了许多中型战役,甚至是躲过了敌人的突袭。 因此香柳的名声又更高了,大南岛海湾战败时,她立于船首吟唱诗经〈黄鸟〉悼词,那凄美绝伦的恣态已征服了全军,每个人几乎都奉她为女神,每回打仗都有一堆人抢着挡在她前面,只为了保护她这胜利的象征,而原本最反对她的孙衡,也被她制得服服贴贴。 综合各种原因,香柳在船上过得更加如鱼得水,甚至连冉儿都跟着鸡犬升天,军士们待她客气至极,所有粗重的活儿都主动抢来做。 权辰汉自然欣喜这种转变,但当这日他来到甲板上透透气时,一慕场景不禁让他无言以对。 「香柳姑娘!」一名士兵拿着件披风过来,「你常立在船头,风大会吹坏身体的,这件披风是我娘嘱咐我带上船,全新的我还没穿过,给你穿吧!」 要是过去的香柳一定二话不说接过,在心里盘算这件披风能转卖多少钱,但如今她只是盈盈一笑,「谢谢这位小哥,不过既是令堂的心意,香柳岂敢掠美?何况大将军前日已送一件披风给香柳,只是香柳嫌闷,没有穿就是了。」 一听到大将军已经送了,那名士兵尴尬一笑,摸摸鼻子走了,在一旁观看的权辰汉马上在心里冷哼:哼!就说我已经送了,你们这群兔崽子献什么殷勤? 不一会儿,又一个校尉走了过来,手里持着一个盒子,笑吟吟地道:「香柳姑娘,在船上挺闷的吧?这里有盒陆双棋子,让你弹着玩。」 她同样笑着摇摇头。「谢谢朱校尉,但在香柳上船前,大将军已经替香柳备齐了陆双,甚至还有围棋、马吊,连掷箭、投壶都有,这盒棋子,朱校尉就留着让大伙儿解闷吧。」 朱校尉闻言憨厚地抓了抓头,「香柳姑娘的舱房听起来很好玩呢,既然如此,那我就把棋子带回去了。」 看着他离开,权辰汉严峻的脸上微微抽搐,暗忖:听到没听到没?香柳的一切娱乐,老子早就备全了,哪轮得到你们! 他正想踏步出去,不料第三个人又凑了上来,令他倏地止步。怎么?今天香柳行情这么好?他连说一句话都还要排队就是了? 第三个人是个副将,也就是孙衡身边那个应声虫李式应,他原本对香柳印象就不差,如今更是仰慕。「香柳姑娘!要不要钓鱼呢?」他手里举起一支钓竿。「我的钓竿给你吧?」 那只钓竿看来十分沉重,但线却细得很,拿在粗壮的李式应手上像把关刀一样,香柳不由得觉得好笑。「李大人,香柳如何能拿这么大一支钓竿?何况这里的海鱼肥大,这么细的线,钓得起来吗?」 两人谈笑间,都没发现一直立在一旁的男人,突然离开了甲板。 「呃,我倒是没注意到。」李式应看了看钓竿,再看看她,憨气一笑。「这线好像真是太细了点,不然我去问其他手下,换条粗一点的钓线?」 「那也要我拿得起钓竿啊!」香柳莞尔。 「没问题没问题,我找别人替你拿,你负责看就好……」李式应没发现自己讨好的话已经顚三倒四,找别人拿钓竿,这还叫钓鱼吗?只是他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道黑影罩在他头上,他下意识转身一看,却在看到来人沉凝的表情时,头皮一麻。 「大、大将军?」 权辰汉没有理他,迳自对着香柳道:「我早准备了一只轻铁制的钓竿给你专用,上头缀的鱼线是由长白山蛛丝所制,坚靭耐用,刀剑都砍不断,你去用用看吧。」 长白山……什么蛛丝?真有这种钓线吗?香柳头一偏,再看到李式应手上的重竿,突然懂了,不禁抿唇一笑。「谢谢大将军的赏赐,香柳随即就去。」她转向李式应,「那李副将……」 「喔,既有大将军那么大费周章替你张罗钓竿,这支小小的竿……呃不,是大大的竿,我就先带走了。」李式应不太自然地呵呵一笑,连忙闪人。 唉,大将军用的线是什么长白山的蛛丝,他用的顶多是别人不要的绑线,更别说人家的钓竿还是轻铁呢!自个儿手上这支还被嫌重,还是别丢人现眼的好。 他一离开,香柳立即噗哧一笑。「权大将军,你吃什么醋呢?」 「我有吃醋吗?我不觉得。」权辰汉黑着脸否认。 「喔?所以我真的有专属轻铁制的钓竿?还有什么长白山蛛丝的钓线?」她促狭地问。 「蛛丝钓线是有的,产地长白山是我猜的,至于轻铁制的钓竿,你真喜欢我回程做给你。」他说得大言不惭。 香柳笑得花枝乱颤,这个死要面子的男人,承认自己捻酸吃醋很难吗? 不过她也不刁难他,只怕他是因看别人讨好她而心里不舒坦,因此难得主动解释道:「大家真心对我好,我也十分感激,所以亦不会想从中获得好处,大将军可别觉得我在占大家的便宜,我好喜欢大家,也好喜欢这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但你最喜欢的是我!」她都这么说了,某人只能粗声粗气地闷吼。 「对对对,我最喜欢的是你,只有你尝得到甜头啊!跟我对大家的喜欢,是很不同的。」趁着周遭没人,她轻点他的鼻,这已经是眼下她能做出最亲密的动作了。在甲板上随时人来人往,即使没人靠近,可不代表没人在看。「以往,讨好我的男人眼中都透露着淫秽,但他们不同,大伙儿是真的把我当成一分子,认为我娇弱需要照顾,就拼命的想对我好,这样单纯的心思,真是很可爱。」 权辰汉不着痕迹地握住她的手。「我一直很担心你适应不了船上的生活,看来你适应得很好。」 香柳挣扎了一下,他不放,她也就顺理成章的这么被他握着。「是啊,如果没有海盗,永远都这么平静就更好了。」 「我们已在海上找了快两个月,却始终找不到海盗的巢穴,甚至明知倭寇掺和了进来,却到现在连一个倭寇的影子也没看到,希望我们能快些结束这场战争。」 权辰汉有些不豫地道。 香柳看了看天色,微微皱起眉,「只怕没那么容易……」 这样的天色、这样的海象,让人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两人立在船头谈天,手却无声无息地牵着,船上众人见状也是会心一笑,没人会鲁莽地过去打扰。 也没人注意到,在无风无雨的星夜,雾,竟渐渐浓了…… 浓雾慢慢地笼罩整个海面,渐渐地四周变为一片灰茫茫,幸好今日天上万里无云,星月璀璨,否则根本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光是现在这样就已经够吓人了,雾浓得连站在一丈外的人都看不到,香柳坐在船舱内,发现自己透过舷窗竟看不到外头的情形,不由得攒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了?」她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念头,索性提起油灯,出了舱房。 才刚上甲板,便被舱门外的两名卫兵拦住。她才开口想问,卫兵已严厉地道:「香柳姑娘请回房,晚上突起大雾,大将军怕敌军趁隙来袭,已命全军加强戒备。」 这种紧张的气氛令人更不舒服,尤其当信任的人又不在身边的时候,香柳皱眉问道:「大将军呢?」 「大将军去安排军队布置了,不在前端甲板上。」士兵回答。 越想越不对,她伸出玉手摸了摸外头的雾气,只觉得特别湿润,还有一种黏腻的感觉,她闭上眼感受风向,发现海风仍吹拂着,但雾就是不散。 这一点都不合理。 香柳心头一动,连忙赶回自己的舱房内,拿出了罗盘,又急急忙忙回到舱门,士兵不让她出去,她索性站在原地看罗盘,发现指针并不是指着一个方向,而是乱转一通。 「糟了!这雾有古怪!」 香柳原想叫士兵去提醒权辰汉,此时突然战鼓声响起,却非进攻的急骤音,而是由缓至快,她知道这是通知全军敌人来袭的警告。 「海盗攻来了!」外面传来此起彼落的呼喊声,然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 可惜在浓雾之中看不见,不时会有士兵在甲板上跌成一团,或是不知踢到什么东西的痛叫声;更甚者,这种情况下火药根本派不上用场,因为不知道敌人会从哪个方向来,乱轰一通只会伤到自己人。 不一会儿战鼓越来越急了,香柳也越来越紧张,这时候冉儿因在臆房里找不到她,慢慢的往甲板上寻来她身边,见外头情势不明,两人也只能握着彼此的手,担忧地看着外头。 此时李式应突然来到舱外,看到站在门口的主婢俩先是一呆,而后紧急道:「香柳小姐,大将军他们都在前方迎敌,派末将前来接应小姐,请小姐躲到舱内……」 他话还没说完,心头警讯突起,霍地低头大刀就是往后一挥,突然间铿锵的金属敲击声骤起,三人只看到一道白色人影一闪,又没入浓雾中。 「这是什么?该不会见鬼了吧?」他护着香柳急忙退入舱内,想不到由舱内又闯出几个蒙面绑腿的白衣人,也是不明就里地举刀便往李式应砍去,但他们的手,却一把抓向香柳。 李式应回了一刀,香柳则是惊叫一声,而后聪明地往李式应挥刀的路线去。那几名白衣人一击未成,突然又平空消失不见。 「这是东瀛忍者!」香柳倏地想起,「他们会隐身术,神出鬼没的功夫十分厉害,李副将请千万小心。」 还来不及点头,舷窗外又伸进来一刀,恶狠狠地削去李式应肩头上的肉,香柳连忙拉着他和冉儿往地上躲,果然亮光一闪朝他们头顶挥过去,若没有香柳,这一刀定会让李式应掉了脑袋。 忍着肩头的痛,李式应对着空处胡乱挥刀,一边忙道:「敌人都闯进来了,来者不只一人,香柳姑娘请务必跟紧末将……」 不只一人?香柳灵光一闪,连忙叫道:「快!快来人去通知权辰汉,那些来袭的海盗只是诱饵,真正的进攻主力是扶桑人,他们的忍者已经潜至船上了……」 可惜来不及了,一名白衣人忽地由隐处现身,与李式应打成一团,看来武功十分高强,而另一个白衣人则不知如何由舱顶霎时出现,将香柳一把倒扛起就跑,眨眼间只听到冉儿的尖叫声随后响起。 被敌人缠住,要过去救援是来不及了,李式应只得硬着头皮让背上挨了一刀,觑了个空档便往带走香柳的敌人那方扑去。 当然,以敌方万全的准备,这一扑只是成空,当李式应饮恨至极欲再追去之时,只见那敌人闷哼一声,倒退三步,却仍没有放下香柳。 「大将军!」李式应与香柳惊喜的声音同时响起,竟是权辰汉及时来到! 原来他在船首戒备时,只见远方海盗用灯火来回巡弋,却是没有进攻的迹象,不由得生疑,忽然想到了迟迟没有出现的扶桑人,突觉不对,便唤了赵青代替他的位置,自己来寻香柳。 敌方的目的不明,令他十分不安,非得亲自看到香柳才能安心。然而当他刚接近船舱,便听到香柳娇喝扶桑忍者潜至船上一事,便不由分说地提刀杀进,果然及时截住一名忍者。 见到对方扛着香柳,权辰汉火冒三丈,这群倭寇的目的竟然是她? 然而船舱内不知何时又冒出几名忍者,与权辰汉、李式应及外头进来帮忙的士兵们战成一块,然而舱小,大伙儿拿刀又是大开大阖的打法,比起忍者们灵敏的技巧,逐渐落在下风。 权辰汉身先士卒,也不怕忍者的刀锋,急急抢进,想专攻那名扛着香柳的忍者。此时忽然间某个忍者由怀里掏出一物,往地上一掷,白色的烟雾突起,瞬间弥漫了整个船舱。 香柳闻着烟雾,脑际一阵晕眩,用尽最后的力气警告道:「小心,这烟有毒……」 听声音,她显然是不支昏了过去,也不知生死如何,一群士兵随后也跟着东倒西歪。权辰汉闭着气,却是憋红了脸,持刀想再杀,但忍者们在这一瞬间早就破舷窗而出,也带走了香柳。 「香柳!」权辰汉悲愤至极地怒吼一声,佳人却是芳踪杳杳。 再追也来不及了,他恨恨地瞪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直到当诱饵的海盗船未近便驶离,直到雾全散了。 虽然后来知道扶桑人在这一役出动了五十几名忍者,也只针对权辰汉他们这一船,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只被掳走一人而无伤亡已经很不错了,但权辰汉仍自责不已。 这一夜,他没有保护好香柳,失去了她。 孤林岛,位于南洋极南之端,掩没在大大小小的礁石岛屿间,奇特的是孤林岛只有外围是礁石,内围却是茂密的丛林,里头动物千奇百怪,有粗如水桶的蛇,有大如元宝的蚂蚁,连植物都奇形怪状,甚为诡异。 当初毛氏海盗被朝廷水军压着打,直逃到这个地方,由于位置隐蔽,又有土地可供耕种,虫鱼鸟兽一样不缺,只不过比起中原的富庶,这里条件算相当贫瘠,需要偶尔出去劫劫船、抢抢乡镇,才有办法过日子。 毛氏海盗以此为大本营,建房舍开农地,将家眷及掳掠来的财宝物资全放在岛上,又替此岛取了一个名字叫「孤林岛」,取其在数千数万个岛屿中,是唯一有丛林的地方。 要说这里有什么缺点,也就是天气热了些,四季如夏,但对于这群亡命之徒来说,已无疑是天堂。 如今这个天堂,被掳来了一个仙女,毛氏海盗的首领毛刚正值壮年,看到了昏迷中的香柳,被迷得目不转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就是那个精通数术命理,屡次坏我好事的人?」他横看竖看,左看右看,眼前就是个娇滴滴的姑娘,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比一般人媚了点、妖娆了点,哪里可能有那些呼风唤雨的能力? 站在毛刚身旁的,是扶桑派来的阴阳师朝雾元,也就是对香柳施术的白衣人。 他长得温文儒雅,双目细长,一副自信满满的慵懒样。 他摇了摇手中扇子,「确实是她。当她上船时我对她施术,却发现没有办法完全控制她的心志,就知道她绝对不简单,后来我们屡次与水军交战,总被他们取得先机,应该就是她的缘故。」 好美的女子!朝雾元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几乎要怀疑当初自己不对她施术,究竟是被她的美貌所惑下不了重手,或者真是她道行高深,心志坚强到能抵制他的法术。 「那我们还要杀她吗?这……」如此貌美的姑娘,毛刚一辈子也没见过,即便是杀人如麻的恶贼,也无法对她下手。 「当然不!」朝雾元一口否定,「她知道的东西,足以影响我们的战局,何况她与权辰汉关系匪浅,若杀了太可惜。」 「哼!权辰汉那德行,还妄想得到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听到她与权辰汉的关系,性子鲁直的毛刚一把火气就上来。 难不成你这德行得到美人就不算妄想?朝雾元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知道毛刚是个冲动的人,眼下他和毛刚还有合作之谊,打坏关系可不划算。 突然,床上的香柳轻吟了一声,如扇的眼睫动了动,缓慢打开。 「你们……」见到陌生人,她防备地缩了一下。 「香柳姑娘勿惊,我们对你没有恶意。」至少目前没有恶意,朝雾元在心里补充着。 「没有恶意?那我们的军队……」 「朝廷水军并未有任何损伤,在下朝雾元,此次是想请姑娘至敝岛一叙。」朝雾元和善地说道。 听到这番话,香柳稍稍放下心,忽然认出眼前名叫朝雾元的白衣男子,就是那日的施术者,那他身旁的大胡子又是谁? 她轻轻挣扎着由床上坐起,藉着这拖延的动作慢慢思索着该怎么应对,顺便厘清目前的情势。 「这里是哪里?」她花容惨澹地问,只记得被掳走,却完全不记得自己被掳到了哪里。 「这里是孤林岛……嘿嘿,或许姑娘没听过,名字是我们自己取的,我们毛家寨就在这个地方。」这次未待朝雾元说话,毛刚抢了话头,也想在美人儿面前表现表现。 孤林岛?毛家寨?难道她被带到毛氏海盗的大本营了? 她望着眼前的大胡子,大胆猜测,「阁下可是毛氏的大首领,毛刚?」 「没错!」能被美人儿认出来,毛刚喜孜孜的。「你认得我?」 瞧他欣喜若狂的样子,香柳心中一动,突然浅浅一笑。「这里是毛家寨,毛家寨里能长得如此英武的人能有几个?故香柳就大胆猜了。」 「哈哈哈!」毛刚笑得更加猖狂,故意横睨了朝雾元一眼。「姑娘好眼力也好胆识,知道我是毛刚,居然不畏惧?」 有什么好怕的?他们方才劈头就讲明了不会杀她,既然有生还的机会就没什么可怕的,香柳在心里腹诽了一番,才假意说道:「原本是害怕的,但见毛首领威风凛凛却不凶恶,对香柳客气有加,渐渐也就不怕了。」 「说的好说的好……」毛刚色迷心窍,忍不住伸出大手,想在香柳那滑腻的脸蛋摸上一把,想不到他的手才刚靠近,一把扇子就这么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任凭他如何动,却是再也举不起来。 「你!」毛刚只能收回手,怒瞪朝雾元。 朝雾元不为所动地放下扇子,悠然道:「香柳姑娘是我们的贵客,和你屋子里的女人不一样。」 毛刚忍不住又看了看香柳,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简直就是在引诱他,但朝雾元说的也没错,万一他不小心动了香柳,对方含恨自杀什么的,如何得到他们想要的消息? 因此,他只能愤愤不平地冷哼一声,将头别过去。 朝雾元不理他,以汉人的方式向她一揖。「香柳姑娘刚转醒,应该还很疲累,可在此歇息,待养足了精神,在下再带姑娘一览孤林岛独特风光。」 香柳静静的点点头,直到朝雾元与毛刚离开后,才长长吁了口气,一个计划悄悄在心中形成。 看着毛刚与朝雾元之间的互动,她若有所悟,或许她也不用这么急着逃走,这孤林岛,有趣的事应该也不少。 只是那个男人啊……她心中想起了权辰汉,美眸蓦地一黯,若是知道了她想做的事,应该会气死吧? 近来,南洋一片震荡,权辰汉为了找回香柳,几乎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只要有人的岛屿,他一个也不放过,放全军下去搜查,若是一般平民居住的岛屿便罢,只要被他发现有古怪之处,必彻查到底,宁杀错也不放过。 因此,南洋成了一片腥风血海,原本除了毛氏海盗,还存在着其他海盗及倭寇的船只,现在全被权辰汉扫荡一空,连外国的贸易商船,也被严密的查核一番。 揉合了思念、担忧、愤怒、不平等情绪,驱使着权辰汉成了海上的魔神,他一反平时带军紧中有松的方式,转为全然的严厉,治军严谨百倍。 然而这番转变并没有影响军气,反而更加团结,因为扶桑人掳走了他们都真心喜爱的香柳姑娘,她是朝廷水军的女神,是剿匪的精神象征,尤其她又是在船上被抓走,等于当面打了水军一巴掌,要这群平时自傲的军人们如何能忍? 所以,大伙儿的冲锋比往常更有劲,大伙儿的刀枪使得比过去更有力,众人心中只有一个共同目标——救回香柳姑娘! 又是一个日落,权辰汉立在船头,看着日落的风光,想像香柳凄艳绝美的姿态,她吟唱的诗歌,似乎再一次浮现耳际。 站在他身后的孙衡、赵青及李齐三人,见状也心有戚戚焉,想要上前劝劝他,却谁也踏不出脚步,破坏他独处忆佳人的心情,只得你推我挤,最后官最高的孙衡被推了出去。 他悻悻然地瞪了赵李两人一眼,硬着头皮来到权辰汉身后,关心道:「大将军……你还好吗?」 「放心,我不会就这样被打倒的。」他面无表情的回答,目光仍锁定着橙黄色的落日。只要香柳还活着,他就一定会把她找回来!因为他承诺过的,无论如何,一定会保护香柳。 「那就好。」孙衡稍微松了口气,才把话转回正题,「我们这几日已扫平南方许多岛屿,接下来再往南就是百礁区了。那里礁石密布,行船要十分小心,我们是不是要绕过那个地方?」 权辰汉淡淡地道:「有大船进过百礁区吗?」 「有的,不过大船刚进百礁区不到一个时辰,远远看到一大片礁石就退去了,那根本过不去。」孙衡老实回答。 「所以即使是我们的水军,也没有进去过?」 「确实是没有。」孙衡流了一身冷汗,因为权辰汉的语气虽然平淡,却隐隐在质疑他这南海的守将,居然没有把守备的领域搞清楚。 「孙衡,你听着。」权辰汉的目光变得深沉,「我们必须注意两个地方,第一,若越过百礁岛区,就是我们的水军再也没有去过的地方,万一仍找不到海盗,如何取得补给?同样的,海盗也有一样的问题,所以他们的藏匿之处绝不会距离太远,以他们数个月就能来沿海劫掠一次来看,就可以推测出他们的范围必定在这百礁岛以北。」 面无表情,但权辰汉的脑袋却是飞快的动着,「第二点,南海诸岛有人迹的、能找的我们都找遍了,却完全没有海盗的踪影,他们是否就在这些我们以为不可能的地方?」 「所以百礁岛一定要进?万一船搁浅了……」孙衡还是想要他打消这个念头。 「海盗的船只比我们小,速度也比较快,他们进得了之处,我们不见得进得去。」 「百礁岛的范围为何?若无礁石遍布,船行约多久可过?」 「据末将推测,约有半日的时间可过。」这点孙衡倒是说得肯定。 「若是涨潮之时呢?」权辰汉又问。 孙衡眼睛一亮,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将军是说……那应该行得通!」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待海盗来找,如果大船过不得,我们就把主舰停在百礁区外,换小一点的船只,趁涨朝的时候过去。」 他扬起手,指着远远的南方。「这一次,我一定要大破海盗,救回香柳!」 孙衡脸色一肃,单膝下跪。「大破海盗,救回香柳姑娘!」 后头的赵青、李齐及冉儿听到孙衡的宣示,也激动地跟着下跪大喝,「大破海盗,救回香柳姑娘!」 他们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甲板,在甲板上的兵士们也跟着呼喝,「大破海盗,救回香柳姑娘!」一时间,主舰上誓在必得的宣言,响彻云霄。 这是壮士们的怒吼、勇者们的悲愤,权辰汉在心里呐喊着:香柳,你听到了吗?人人都誓言救回你,你千万一定要等我! 第八章 毛刚是块天生练武的奇材,个性虽有些鲁直,却不代表没脑子。旧时政府为防倭寇实施海禁,让靠海维生的毛家商人马上变得景况凄凉,一次父亲因偷运商品与海外国家贸易,却被水军查获处决,毛家与朝廷从此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因此,毛刚加入了海盗,由于他武功出众,杀人不眨眼,很快便受到提拔,最后他听从手下的建议,杀死了原本的首领,成为海盗的领导者。 然而之后朝廷重开海上贸易,剿灭海盗的动作也变大,毛刚发现了孤林岛后,便将所有海盗的眷属及家当迁到这个地方,避开水军查缉,从此以后势力日增,成为海上不可忽视的一方霸主。 上次东南沿海一战,他输给权辰汉后,便勾结了扶桑人,准备伺机炸毁神机营里的火药,想不到仍被权辰汉坏了好事,他的副首领也被抓;复又听说朝廷因此震怒,派来水军剿灭海盗,毛刚知道这是决战时刻,于是与扶桑倭寇结合起来,要让朝廷水军知道他们的厉害。 只是没想到,在大南岛海湾一战,本以为胜券在握,却第三度在权辰汉的破坏下损兵折将,最后回来的人仅剩五分之一,令他更是愤恨难当。 之后朝廷水军如有神助,屡战皆捷,在朝雾元的提醒下,他才知道对方有数术高人相助,当下要他把人掳来,却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倾国倾城的尤物…… 他完完全全的栽了,几乎忘了掳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香柳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美丽,身段更是浑然天成的婀娜多姿,说话吐气如兰,一个眼神都能勾了他的魂。他多么想拥有她,不顾一切的向她求爱,可惜她的态度若即若离,加上有个朝雾元屡屡破坏他的好事,否则香柳早成了他的人! 如今趁着朝雾元不在,毛刚趁机亲近在岛上绕着树林散步的香柳。「香柳姑娘,上回我向你提起的事,你考虑的如何?」 香柳闻言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上回?上回他向她提的事,可是要她成为押寨夫人啊!她有些迟疑地道:「毛寨主这倒是让香柳为难了……」 「怎么为难?」毛刚急忙问。 「香柳自小立誓,要嫁就要嫁最强的男人。这最强的男人不仅要有武力,智计也是很重要的,香柳最崇拜的,就是不靠别人,只凭自己的力量就能闯出一片天的人。试问毛寨主,你是吗?」 「我如何不是?」毛刚自信的一拍胸脯。「我一人将毛氏村寨发展成至今的规模,如何不算靠自己?」 「但这次与朝廷水军的对抗,却出现了扶桑人?」她意有所指。 毛刚皱起眉,心中疑窦大起。「对抗朝廷水军,是以一村之力对一国之力,我自然不会拿着鸡蛋往铁板上砸,所以才和他们联盟,这可算是互蒙其利,说不得是靠别人。」 香柳像是没看出他的疑心,有些歉意地道:「自是如此,香柳了解毛寨主的意思,只不过扶桑毕竟是异族,香柳才会有所顾忌。比起异族,毛寨主与香柳自然亲近得多,可是就算将来你成了大事,大伙儿也会认为寨主的势力里有异族的影子,心中必然有所顾忌,对毛寨主的威信可能会有所影响。」 她说得委婉,毛刚疑虑大去,笑着道:「你说的是。我本来还认为有朝雾元这油面粉头在,姑娘会看不上我这老粗,现在可松了口气,那扶桑人的事情,我会多多注意,你就不用烦心了。」 她的反应,让毛刚自以为胜算大增,便鲁莽地想拉她。「你若没事,我带你在这附近绕绕,顺便解说一下孤林岛风光吧?」 香柳瞥了眼茂密的树林,天知道里头能做的肮脏污秽事有多少,他绝不存好意。虽说人在屋檐下,她站在他的土地上,又曲意交好,不能拒绝得太明显,可是她太了解男人了,对于毛刚这样的人,自然有她解决的方式。 她板起俏脸,躲开他的手,正气凛然道:「明人不做暗事,香柳敬重毛寨主,寨主却想欺香柳于暗处,当香柳是什么人了?」 毛刚果然一愣,收回了魔爪,一脸尴尬,「我不是……其实我……」他心中确实是不怀好意,这下又如何自圆其说。 「香柳知寨主的心意,但追求一个人,总该要正大光明的,寨主此举令香柳相当失望!」她说得义正辞严,平时那狐媚的模样完全不复见。 毛刚更是支支吾吾,在他还没能想出一个圆满的理由时,朝雾元摇着扇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似笑非笑地直视着毛刚。「毛寨主,寨里新任副首领正急着寻你,你却在此招惹香柳姑娘,要让他知道原来你是这么当寨主的,恐怕会动摇你的地位。」 这听来就像威胁,可是毛刚又没办法反驳什么,美色他虽爱,但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巩固寨主的地位,刚刚香柳也说过,她爱的是最强的男人,只要他成为最强,她自然是他的。 于是毛刚暗自瞪了朝雾元一眼,向香柳告了声罪,悻悻然地转身赶回村中。 「我该谢谢朝雾公子相救吗?」虽经历了一场有惊无险的轻薄,她仍是那么面色不怍。 朝雾元着迷的欣赏着她被海风吹过发梢所露出的小巧贝耳,是那么晶莹剔透,形状完美。他只在潮州远远见过她一次,本想利用她杀了权辰汉,却在和她对上眸时,他整颗心都震撼了。 中原竟有如此佳人! 说实话,那时他有些后悔,如此玉人若因刺杀失败死在权辰汉手上,该是多么可惜。一开始他怀疑她是水军船上的数术高人,但不敢肯定,最后由他派去的忍者确认她的身分并将她抓来时,他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般国色天香又足智多谋的女人,若让毛刚糟蹋了,他是千百个不愿意,才会明里暗里百般阻拦。 「香柳姑娘冰清玉洁,是毛寨主不识时务,太过孟浪了,望姑娘见谅。」朝雾元明着缓颊,事实上却是不着痕迹地展示着自己的彬彬有礼,胜过那莽夫毛刚许多。 香柳怎会不知这种心态,只是在朝雾元这等翩翩佳公子身上施展出来,她不否认确实很有说服力。 「既是如此疼惜香柳,为何要对我使出幻术?」她有些不依的道。 「那时不识香柳姑娘,一心只想达成任务,如今后悔不已,幸好姑娘无恙,如有得罪,请姑娘多多包涵。」朝雾元温文的脸上歉意十足。 「朝雾公子客气了,当时各为其主,如今情势丕变,香柳蒙公子青睐,必然不会在意此事。」她羞怯地笑道。 「不瞒姑娘,当时在下在施术时,下的暗示是你得杀死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方能清醒,然而权辰汉没死,不知你的幻术是如何解开的?」朝雾元目中精光乍现。 香柳自然地一撩头发,模样风情万种,让朝雾元眼神闪了下,在他微微分心之际,她才坦然回道:「香柳承认,在众将官之间是喜欢权辰汉多些,但也没为他死心塌地的地步。香柳平素身边也有不少男子奉承,没有选到最好最强的那一个,不会随便把感情孤注一掷,也许是如此,所以即使没杀死他,幻术依然解了。」 她说的不是没有可能,朝雾元暂时接受了她的答案,但对于她话里未竟之意,却是兴致盎然。「在下大胆地问一句,不知我能否成为姑娘孤注一掷的那个人?」 香柳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波光流转,几乎娇媚的滴得出水了。「那得看朝雾公子是不是最好最强的那个人了。」 朝雾元潇洒一笑,没再追问。在被她吸引后,他早就派人去调查她的过去,确实如她所说,她周旋在众男子之间,令人人有机会,个个没把握。 如今不只权辰汉是劲敌,连毛刚都有角逐之意,他有办法能夺得美人心吗? 只能说,走着瞧吧! 弃了主舟,换上中型船只,在涨潮时驶入百礁区,权辰汉所率领的水军不久便发现百礁区深处果然有座大型的丛林岛屿,而且上头房舍林立,分明就是有人居住。 「哼,看来这次我们不虚此行了。」权辰汉眼中精光一闪,孙衡立即会意,马上准备应战事宜。 权辰汉盯着那座大岛,心中有八成把握找对了,但若真是海盗巢穴,水军船队已经开得这么近了,他们早该出来迎击才是,怎么会无声无息? 更何况迎向他们这一面的岛屿,居然一艘战船也没有,那海盗们的船只,又是藏在哪里? 无论如何他已下了决心要彻底搜索这个地方,不仅是为了香柳,也为尽早结束这场战事! 为了保险起见,他先派人上岸查看,只发现居民,而无海盗的踪影,因此船开近礁岸后,只去了五成军力换成更小的船往岸上去,其他人留着无声无息的搭起浮桥,以便大船与岸上的联系。 整个布置好后,一个早上也过了,海水也渐渐开始退潮,反正也没办法退军,权辰汉等人便到岸上好好搜索一番。 不过左看右看,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渔村,唯一特别的是后村有一个空的石头碉堡。看似平凡,但权辰汉仍是瞧出了些端倪,所以他刻意问了一个当地的老人,「怎么这岛上都是些老弱妇孺,没有年轻力壮的男人?」 老人呵呵一笑,「年轻力壮的都过海去赚陆上的钱了,谁要待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 他说的有理,因此权辰汉疑虑稍去,也下令下船的军士驻扎岛上,留一半在船上待命。 岛上的人很好客,各家各户都摆出了大鱼大肉,让上岸的兵士们可以好好享受,若不是权辰汉约束过他们,搞不好所有的官兵都会从船上冲下来,把这个渔村的食物吃个精光。 由于没査到什么异样,晚上众人就驻扎在岛上,由于香柳被掳走后,他们精神紧绷,军气又低迷了很久,巡逻的士兵也懒洋洋的,其余人更是早早休憩。 夜晚,由军营传出的一声惊天嚎叫,打破了宁静—— 兵士们急急忙忙从营区里冲出来,很快地点亮营火,发现营地被一群人围了起来,那群人个个面露凶光,手里拿着锄头、火钳、草耙、铲子等。 围攻营区的全都是村民,没人想得到白天还那么热情好客的村民们,现在居然恶狠狠的包围他们。幸好平时训练有素,否则这军营不被铲平了才怪。 可是有些士兵却在帐里昏迷不醒,有的则是闹肚子痛;权辰汉要士兵们备战,村民则是顾忌着士兵人数众多,不敢贸进,双方暂时对峙着。 此刻,权辰汉终于能确定这里的确是海盗窝,也了解对方的计划。他们必是用和善的态度化解水军的警戒心,而后在食物里下药,削减战力,再一网打尽。 幸运的是还有一半人在船上,没有遭遇到暗算,而陆上的兵士们也有多数人因为怕水土不服,或是顾忌权辰汉都没有吃岛上的东西,所以自己也不敢多动岛上的食物,现在才能维持相当的战力。 突然间,村民们像是豁出去了,吆喝着冲了上来,由于都是些老弱妇孺,一时间士兵们也犹豫起来,不知该不该下杀手,只能狼狈的抵抗。 权辰汉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对方虽然可能一击就死,可是看到他们老迈脸上的皱纹,童稚脸上的懵懂,或是连锄头都举得辛苦的女性,士兵们根本下不了手,而且现在可以肯定岛上的青壮年绝不是如村民所说都出海了,很可能正藏匿在某处,等着这批老弱军当完前锋后,再趁人不备杀出。 瞧着自己的军队居然在普通村民的围攻下节节败退,也开始有死伤,甚至还有人趁乱在营里放火。权辰汉便一阵光火,突然想到香柳,她这些日子就是活在这群暴民之中,这群暴民就靠着吸食中原人民的血维生,他居然还妇人之仁? 「投降者放下武器,否则杀无赦!」权辰汉冷着脸,声音洪亮地警告,在空气中响彻云霄,水军的士气陡然升高,大喝一声杀了回去,情势一下子反转,营区如同地狱,血流如海。 权辰汉看到村民眼中的怨,看到他们眼中的恨,可他们却硬是不投降,让他也只能铁硬着心,指挥士兵们进攻。 突然间,由山后面传来呼喝的声音,村民突然退去,由村里冲出一群持刀舞枪的大汉,人数比士兵还多,海盗那方声势突然大盛,杀得兵士们措手不及。 权辰汉眼中厉光大盛,心知时候到了。 一扬手,一抹烟火在夜空中爆出,形成璀灿的火光,船上的弟兄们立即迅速武装,趁着夜色走浮桥至岸上,很快进行反攻。 情势瞬间又倒转过来,苦撑的水军们好不容易等来救援,加上手刃了许多老弱妇孺,心中抑郁,反攻更是凌厉,很快就杀出营地,将海盗逼进村内。 岸上的多是权辰汉的东南水军,后援的则是潮州水军,当初在训练军士时,权辰汉不仅训练水战,也训练了巷战,这时果然派上用场,进了村子后完全没有妨碍,海盗仍只能一路后撤。 由于权辰汉适宜的调配及警戒,大破海盗,领着军队杀至村后,赫然发现那座原本空着的碉堡此刻灯火通明,而他心心念念的香柳,正站在碉堡高处与他远远相望。 他的动作停了,痴痴的望着她,明明两人的距离十分遥远,甚至连五官都看不清楚,他却清楚的知道她也在看着他,两人心中的灵犀,真真切切的将彼此的心连在一起。 可是,权辰汉却发现他感受不到她的情意,感受不到以往她看他的热切,一股烦躁心慌的感觉袭上,而四周仍是杀声震天,他忍不住怒吼一声,抟着大刀往碉堡冲去。 这次攻势挟着情绪而为,是那么猛烈、那么难以抵挡,试图挡在他面前的海盗通通被他一刀砍了。他一路杀至碉堡外,被一扇厚重的门挡住,任他怎么劈也劈不开。 他抬起头,在四周兵马倥偬的情况下,朝着堡楼上大叫,「香柳!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他看到堡楼上的香柳晃了一下,却是神色复杂的望着他,并没有任何动作。 「香柳!跳下来!」他不死心的再叫一次,相信以这样的距离,她一定听得到他说的话。 香柳仍是凝视着他,依旧没有动作,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完全没有别离重逢的喜悦,这令权辰汉几乎心神俱裂,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忽然间,香柳后头出现了一个大个子,权辰汉定睛一看,瞬间气怒得目訾尽裂。那人化成了灰他也认得,是毛氏海盗的首领毛刚,残杀了无数水军弟兄及无辜百姓的杀人魔,此刻却和香柳站得十分靠近。 而她也没有明显排斥他的样子。 「香柳!快下来!」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权辰汉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全吼出来,这一吼道尽了他的悲愤及紧张。 香柳还没有反应,毛刚已经大笑着抖动他一脸横肉,朝着下方大叫,「权辰汉!香柳姑娘永远不会跟你走!」 「香柳……」他不敢相信,想不到她居然真的面无表情地对着他摇头。 「我不能跟你走!」她对着他大喊,「你退兵吧,不要再造多余的杀孽,朝廷水军这次不会得胜的,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他不相信!他不敢相信!权辰汉倒退了两步,难以置信的瞪着她,这个他用毕生心力爱上的女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背叛了他?她不信任他会打胜仗,断言他必败,怕被他牵累,所以不肯走? 那么他数日来的惊惧忧虑,是为了什么?全军上下为了她夙夜匪懈的找人,又是为了什么? 毛刚看到他的震惊,得意的冷哼一声,「权辰汉我告诉你,香柳我带走了,你识破了我的计谋,我认了,但毛氏海盗不会就此消失!」 语毕,他领着香柳匆匆从堡楼上消失,而她临走前抛给权辰汉意味深长的一眼,令他心魂欲碎。 不甘心的拎起刀想再追,堡楼上却「哗」的一声,整齐划一的出现了一排黑衣忍者,十几只飞镖同时朝他射来。 权辰汉大吼一声,悲愤迎战。 他想起来了,过去表达自己对她的爱意时,她虽然欲拒还迎,不介意与他亲密,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爱他。 水军一面倒的镇压海盗,海盗匆匆退到岛后,这时老弱妇孺早已在岛后的船上待命,等退兵一上船,就用尽所有的人力,急速将船驶离,至于剩下的残军则由扶桑忍者负责善后,横竖他们飘忽如风,加上夜色昏暗,岛上丛林地形复杂,水军能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十分有限。 但有监于香柳在大雾中被掳走一事,权辰汉曾与属下研究过应变之道,经他的推断,忍者的隐身术其实是一种障眼法,因为没有人会真的忽然消失又冒出来,真有那么厉害,何须和海盗勾结? 所以他命属下去捜集了许多漆树汁与谷糠,果然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在忍者打到一半突然全数消失后,士兵们便像演练过的那般向四周可疑之处泼漆树汁与谷糠,由于人体沾上这些东西会灼热且奇痒无比,果然不一会儿,忍者们都忍不住现身,被水军们杀了个落花流水。 之后,水军迅速回到船上,由于毛氏海盗同样要等涨潮才能加速行船,因此动力强大的水军没多久就追上了海盗的船队尾巴,而毛刚所乘的华丽主舟则在最远的前端。 权辰汉的心已经冷到了极点,他面无表情的指挥水军发射火炮与火箭,投掷烟筒毒沙,较大型的船只首尖尾翘,则用来撞击敌人,此时火铳手、持刀的战士们趁机爬上海盗船,杀他个片甲不留。 然而事实上,让水军追击也是海盗的计划之一,朝雾元只消在岛上阻挡一阵,之后忍者逸去,由毛刚诱着权辰汉的水军至南海最危险的暗流区,朝雾元会以扶桑人特制的快船,抄近路来此包夹权辰汉,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但按原订计划,水军该是赶不上毛刚的船才是,顶多只能衔尾追在后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了,还能破坏他们落后的船只与人手? 「该死的朝雾元!他究竟在搞什么鬼?」毛刚惊疑不定地指挥着船加快速度。 「难道朝雾公子的忍者战败了?」香柳攒起了细眉,这是诱击水军最后的撒手锏,应该不会这么快失败才是。 「放屁……啊不,我是说,朝雾元不可能这么容易失败,他的幻术曾把权辰汉耍得团团转,忍者们也成功从船上绑……带了你来,怎么在眨眼之间就败了?就算再不济,打不过也能跑啊!何况咱们原本就不是要他们打赢,只是拖时间都没办法吗?」毛刚气急败坏的低吼,发现自己低估了权辰汉。 听完他的话,香柳美目一睁,语重心长地道:「难道朝雾公子他……」 「他怎么样?」毛刚心里一惊,他自认外表学识都和朝雾元差一大截,所以香柳自然和朝雾元比较亲近,难道他曾和她透露过什么秘密? 「不,香柳也不确定,只是朝雾公子曾对香柳表示好感,并说此役后,便能毫无顾虑的追求香柳。当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如今一看……」她望着毛刚,欲言又止。 毛刚脸色大变。「难道那家伙要背叛我们?看我们和权辰汉打个两败倶伤,再来捡便宜?」 她一脸忧虑地望着紧跟在后面的水军,「我们也不需要如此怀疑朝雾公子,说不定忍者们真的败了,等我们摆脱水军,去到约定的区域便知分晓。」 听到她这时候还在替朝雾元说话,毛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难道她真爱上了那家伙?不过,他当然不可能把愤怒发泄在她身上,只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他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让朝雾元得到香柳! 好不容易到了暗流区,毛氏海盗又折损了五艘船。毛刚看着平缓的海面,放眼望去别说是朝雾元的埋伏,连只海鸥都没有,直把他气得双眼暴睁。 「该死!」他逼自己冷静下来,要船桅上的旗手向其他船只打出暗号。「依计驶入暗流区,沿着两个漩涡边上转,诱敌入窍后等水军动弹不得,再全力反击!」 海盗船只们被紧追不放,早就慌了手脚,再加上根本没看到原先说好的援军,一听见指挥便胡乱一气地往暗流里冲,有些船还知道要小心翼翼的驶进,却立刻被后面紧张的自己人撞上双双冲进暗流,无声无息地被卷进漩涡里。 权辰汉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机立断要众人停船,只用远距离的火炮发射,海盗这下死伤更加惨重。 好不容易有几艘船到定位了,毛刚的船反而和水军的主舰离得最近,然而发现水军停在暗流区外没进来,他几乎咬碎了牙,指挥海盗们先对着朝廷水军发射火药挑衅,火力稍停后,自己站到船头上来。 「权辰汉,你就只有这点老鼠大的勇气吗?有种就把船开过来,我们决一死战!」毛刚对着权辰汉大喊。 权辰汉冷笑。「败军之将,何须言勇?」大手一挥,又是一发火药,但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地,竟偏到了一旁,在毛刚主船边炸出了一个大水花,淋得他成了落汤鸡。 权辰汉不断要自己残忍,杀光所有的海盗,但他悲哀的知道自己仍在意香柳,甚至因为知道她在船上,下不了杀手。「若你把香柳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他要当面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他! 毛刚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香柳却从他身后站了出来,也对着权辰汉喊道:「大将军!你记得香柳曾说的话吗?朝廷水军这次不会得胜的,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同样的话,同样再次剜了他的心。权辰汉严厉的瞪着她,「香柳,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所有弟兄吗?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凭什么认为我们不会得胜?」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以为岛上就你看到的那些人?」香柳话中有话的刺激他,「最厉害的还没出现呢!」 毛刚听得眉毛倒竖。最厉害的?全岛最厉害的不就是他吗?为什么她还认为有更厉害的?一想到她指的可能是谁,他的心直直沉到谷底。 权辰汉听出了端倪,用手势提醒手下去通报其他船只戒备周围,口上冷冷回道:「香柳,我权辰汉不是你可以任意玩弄的!此番事了,我们的帐还没完!」 香柳未回应,突然转头向毛刚说了些什么,只见她拿给他一个小包袱,毛刚点点头接过,而后拿起重弓箭将小包袱绑上,直直射向权辰汉的船上。 权辰汉看着飞箭挟带着包袱在他眼前落下,空中挥手一抓,那箭瞬间折断,而包袱里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他认出那些东西是他曾送她的小饰品,还有她被掳时穿着的衣物,甚至她见猎心喜和他要去的蛛丝钓线,都在里头。 他绝望的看着那些东西,这代表什么?决裂吗?否则为什么把东西全还给他? 这当下,他脑袋里一片空白,硬忍下的痛苦与愤恨几乎要爆发而出。然而,在他几乎忍不住要愤叫出声时,他突然发现这包裹里有一丝不对劲…… 远方海面突然出现了十来艘船只,由海盗与水军相对的第三个方向驶来。权辰汉的注意力被吸了过去,一眼便认出是倭寇的八幡船。 难道,这就是香柳所说,海盗窝里最厉害的家伙?那个忍者的领导者? 此时,毛刚的船只突然传来香柳惊喜的叫声,「哎呀!是朝雾公子来了!」她兴高采烈的冲向船舷猛挥手,完全把毛刚忘在后头,令他心中酸味直冒,也阴沉沉的跟在她后头,若是朝雾元现在站在他面前,他相信自己会一刀送他回老家。 八幡船很快的驶至他们附近,却仍在水军的炮火攻击范围外,直到可以对话的距离,香柳很高兴的唤道:「朝雾公子,你没事吗?」 朝雾元看到香柳如此兴奋,加上水军被海盗船队挡住一半,误以为战事告捷,也露出笑容,「香柳姑娘,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没事怎么会现在才来?」香柳突然转头,意有所指的看着毛刚。 毛刚脸色铁青,瞬间听懂了她的暗示。 由于毛刚表情不对,而且久久不语,朝雾元也慢慢收起笑容。 而香柳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突然抓住毛刚,尖声惊叫,「毛寨主!你不能用火炮打朝雾公子的船!」 「什么?!」朝雾元听到她说的话,立刻叫船上火炮手戒备。 毛刚则是整个人愣了,瞪着香柳,「你……」 香柳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又大喊道:「朝雾公子你快走!因为香柳说毛寨主不是最强的男人,他要向你报复了!」 「你胡说!」毛刚大怒,动手一推,香柳身子一晃退了几步,居然倒头落入了海里。 朝雾元看得炽火大起,原本瞄准水军的火炮,立刻转向毛刚。而毛刚也不甘示弱,他一心认定香柳与朝雾元勾结要害他,便先下手为强向倭寇开了一炮。 这下一发不可收舍,八幡船队散开予以还击,海盗与倭寇就这么内哄起来。 朝廷水军都看得一头雾水,只不过主舰没有命令,他们不敢妄动。而权辰汉的船离得最近,他也从头到尾听得最清楚,突然明白香柳究竟在搞什么鬼。 由后头急忙赶来的赵青与李齐,远远看到权辰汉拼命的在虚空中做拉扯状,彷佛平空出现了一条绳子,而权辰汉着急的想把它收回来。 李齐边跑近,边纳闷地问道:「大将军,海盗怎么自个儿打起来了?你在做什么?」 赵青虽落在李齐后头,但他多存了一份心思,在反光时看了个清楚,权辰汉手中确实有一条细线,连向了海中,而他的主子正努力把细线拉回来。 赵青急忙上前帮忙,李齐则看了一会儿他们的动作,才恍然大悟的也帮忙拉。 那条线绑的东西够沉,加上又细,也幸好他们平素练刀手上长满了厚茧,加上三人分散了拉力,才不致被细线割断手。 「将军,这线绑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重……」赵青咬着牙问。 「是香柳!快加把劲!她或许不会洇水,周围又是火花四射……」权辰汉的汗水都流到眼睛里了,刺得他双目红肿,却无暇去擦。 「香柳姑娘不是背叛我们水军了?虽然大部分的兄弟还不知道,但我和赵青跟在将军后头,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李齐听到香柳就一肚子气,几乎要松手。 权辰汉大骂,「你这笨蛋别放手!眼前海盗相残的局面,就是香柳谋划的!若不是她,我们要多花一倍的力量才能收拾他们!快拉!」 三人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慢慢的把香柳拖了上船,甚至还动用了设陷阱及捕鱼时的大网,将她硬拉了上来。 香柳已然奄奄一息,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权辰汉急忙将她翻过身来,用力按压她的腹部和胸部,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横竖他心里已把她当成他的女人。 虽然他相信她没有背叛他,但还是要她当面解释,给他一个理由,为什么要用这么冒险、这么令人心碎的方式! 好半晌后,她纤长的睫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 当她蒙胧看见眼前满脸交杂着担忧与怒气的权辰汉时,终于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最真诚的微笑。 「你那蛛丝幸好没断……应该真是长白山的……」 说完,香柳再次闭上眼,沉沉昏睡过去。 第九章 倭寇与海盗的内哄,最后由倭寇险胜,毛刚最后的身影,是在甲板上被水军围攻,身中数刀而亡。 水军在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之际加入战局,轻轻松松控制住战情,俘虏数百人,缴获战船十一艘,其他船只二十三艘,兵器无数,水军大获全胜,毛氏海盗从此走入历史。 可惜倭寇,趁着水军追赶海盗时迅速撤走,故他们虽然找到了毛刚的尸体,却让朝雾元跑了。 水军战胜光荣回航,本该是气氛热烈高昂,然而主舰上却弥漫着古怪的气氛,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上回香柳中了幻术昏迷不醒,权辰汉几乎是有空就来探视并亲喂汤药,然而这次她挑动海盗与倭寇内哄,算是立了大功,他却不闻不问,甚至只要提到香柳,他就一脸铁青。 每个人都知道,问题就出在香柳身上。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如今大伙儿只能祈祷她的身体早些好过来,能主动去找大将军吵一架……应该说,去找大将军解释清楚。 其实香柳也知道权辰汉知道实情后必定会大怒,因为在这之中,他误以为她背叛而愤怒,误以为她落水而悲伤,何况她用的是他最不喜欢的色诱,害他情绪大起大落。 然而她还是选择了这么做,尽管成功了,但他肯定高兴不起来,因此等了两天,猜想他的怒气应该稍微平息了,她换上一身桃红色的罗裙,娇媚至极,希望他能看在她细心打扮的分上,能别那么生气。 来到了权辰汉的舱房前,她轻轻敲了敲门,听到他低沉的应答,她才推门而入。 见到是她,权辰汉脸一沉,却是不发一语。 香柳叹了口气。「将军要气我气到什么时候呢?」 「我不该气吗?」经过香柳清醒后的简单交代,再加上他自己的观察,权辰汉已大概能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简单的说,香柳被掳走后,毛刚及朝雾元分别对她动了心,她便使计分别向两人示好,又表现出若即若离的样子,让他们彼此因妒恨而猜忌。 最后在暗流区故意对朝雾元的到来表现得欣喜欲狂,还处处加以维护,就是让毛刚爆发的引线。 而她也早就做好了自救的准备,先前要毛刚将她的随身物品射还给权辰汉,其实是她暗中早将蛛丝钓线绑在身上,最后被毛刚推落海,有八成也是自己跳下去的,因为她相信权辰汉会知道她的意思,拉线救她。 但是想到这个,权辰汉便是十足的不悦。「既然你相信我会救你,当日我们杀进孤林岛时,你为何不跟我走还出言相激?」 她微微叹息。「那时毛刚和朝雾元两人的猜忌尚未到最高点,我又不能解释,所以才故意不和你走。你忘了我在堡楼上和你说的话吗?‘朝廷水军这次不会得胜的,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权辰汉思及确实因为她的话,自己才提防起海盗退兵后是否还藏了许多阴谋,格外注意环境、海象及对方军队的异动,在暗流区才能全身而退。 见他沉着脸不语,香柳有些感慨地道:「其实我是个自私的人,从来不会替别人想,但大伙儿对我无私的关心,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同你不希望水军弟兄们损伤,我也一样,所以才用这个方法将伤害降到最低。」 权辰汉仍是阴阴的看着她,「但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以色事人取得你要的利益,足不可取。我一开始与你相识,成见甚深,就是为了这个原因,用美色周旋在男人间,只会让人瞧不起,你明明还有更多的方式能达到目的。」 「但这是最快的方式。」她幽幽的望着他,「事实证明效果也好得很不是?而且如果你们来得再晚一些,让我能在毛刚与朝雾元之间下更多的功夫,水军弟兄们死伤会更少……」 听她执迷不悟,还振振有辞的反驳,权辰汉勃然大怒。「所以你一点愧疚都没有,一点悔意都没有?你认为美色是武器,人人都该为你的美丽而晕头转向?」 他看不到她脸上有一丝惭愧,反而她那副委屈的样子,好像他才是坏人,对她所建的功劳视而不见,这才令他愤怒。 他爱她,想和她共度一生一世,如果她都是这么处理事情的,两人要如何共处?有哪个丈夫可以忍受妻子一天到晚用美色勾引其他男人? 「何况,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你与毛刚和朝雾元之间暧昧不清,这对你的名誉该是多大的损害?」他用力重拍桌子,这一击包含了他的愤恨与嫉妒,桌面都凹陷了一个洞。 香柳没有被他吓到,却是脸色微变。「所以你也怀疑我与他们有染?」 「我是心疼你受他人的蔑视与怀疑!活在他人有色的眼光中,这样的日子会好过吗?」权辰汉气炸了,她居然这么看低他,认为他会和一般目光短浅的人一样怀疑她的贞节。如果真是这样,他还凭什么爱她?他只是气她不自爱! 香柳没有回答,只是很坚决的想要得到答案。「我管他人怎么想,我只在意你的想法,你也怀疑我吗?」 过去她只要装装可怜,权辰汉往往会让步,但这一次,他真的气疯了,已无法顾及她的情绪,一心只想说服她,听到她保证下次不会再做出一样的事。 「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向别人献媚?即使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瞪着她,「若你站在我的立场,我为了你游走青楼酒馆,到处招惹女人,你认为这是合理的?」 香柳被他的气势逼得退了一步,一时无语。 最后,他冷着脸,不留余地的指责,「你若真在意我的想法,就该知道我不可能赞成你用这种方法,这其中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错,你轻则受伤受辱,重则失去生命,即便成功了,人家对你也是诸多议论,如此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是啊,如此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香柳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如呢喃般,本能地重复他所说的话。 他骂得起劲,却忘了她如此吃力不讨好,为的还不就是他?为了让他视如家人的弟兄们少受死伤,为了让他赶紧剿灭海盗,立下功劳。 但,换来的是什么? 香柳长叹一声,转身离开了,那原本总着带一丝狡猾媚笑的脸蛋,如今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怨。 她知道自己受伤了,这种痛到骨子里的感觉,还是第一次体验,她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不在乎外头的人如何攻击她,只要他懂她的用意就好。 偏偏他懂,却不能体谅,到头来又是她错了,那她到底为什么要付出呢?尽管现实是这么血淋淋的残酷,可是她没有后悔,只是很心酸。 做人,真难;爱一个人,更难…… 「命身并逢七杀及擎羊入,四煞倶现,大限缠于恶苦失陷之地,刑忌同临,这可是死劫啊……」 从她被抓到孤林岛,直到现在都起程回中原了,无论占卜了多少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香柳苦笑着走出舱房,至伙房取了权辰汉的晚膳,再来到他的舱房外,进门前已换上了温柔笑靥。 原以为两人会陷入冷战的,然而这几日,香柳却是曲意承欢,在他疾言厉色时,她便温言以对;当他故作姿态时,她便放软身段,甚至每晚都亲自送晚膳去,温温柔柔的劝他进膳,只是他仍在气头上,甚至连门都不让她进。 很明显的,这并不是香柳的个性,要换成过去的她,大概会狠狠恶整权辰汉才肯罢休,反倒她的小婢冉儿,或许是看不惯自家小姐对男人这么卑躬屈膝的,见到权辰汉时,总会送上不善的眼神。 然而时日一久,他也不禁软化下来,心忖或许她已暗自检讨,才会委屈自己包容他的暴烈脾气,因此渐渐的不会再阻止她进门,只是这晚膳还得看他大将军心情才决定吃不吃。 然而包容他的真正原因,只有香柳自己知道,若不把握这段时间享受幸福,时日已经无多了…… 看着香柳端来的晚膳,权辰汉淡淡的望了她一眼,端着架子说道:「今日不饿,撤下吧。」 香柳早习惯他的冷淡,而她也有她的办法,只见她温婉笑道:「不饿吗?那真可惜,这几道菜虽不起眼,却是香柳自己做的。」 「你做的?」权辰汉终于正眼看她。 「香柳虽然厨艺不高明,但做几道家常小菜倒还行,冉儿吃过也曾称赞的,只是碍于船上伙房器具不适合,味道不知道如何。」她细心的解释,「光是这炒银芽我便花了一个时辰摘去头尾,还有鱼也是先炸再烤,外酥内软又多汁,这虾蟹更是新鲜,今早还活眺跳的……」 听她说得天花乱坠,权辰汉倒是真有点饿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装作没兴趣。 香柳瞄了他一眼,故作泄气,「既然将军不喜欢,我只好端去给李副将,让他替我尝尝味道……」 「慢着!」听到李式应,那个拿根比关刀还重的钓竿讨好香柳的傻蛋,权辰汉就满肚子闷气。「我吃。」 香柳暗自一笑,将托盘里的食盒一一在他面前摆好。 权辰汉吃了几口,发觉味道还不赖,至少比起伙夫兵煮的,算得上是佳肴了。 只不过他越吃,益发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忍不住说道:「你这几日如此殷勤,是想求得我的原谅,还是真的认同我生你气的原因?」 「或许,都有吧。」她微微一笑。「人生苦短,执着在一些对错上,太浪费时间。」 「你似乎不太像你了,竟有这么多的感慨?」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前几天骂得有些过火了,加上这几天态度也着实不佳,或许也存着几分试探的成分,毕竟她过去的纪录不太好,也真亏她忍得住,还能向他百般示好。 「如果能够,我倒想在这短暂的人生里,学习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否则时光飞逝,怕就来不及做了,将军认为我做的如何?」她的心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坦然地道。 权辰汉实在不太懂她是否有什么言下之意,还是真的就这么觉得,但这实在太反常了,他一反先前的故作姿态,小心反问道:「你为何会想要急着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难道是在孤林岛上,受了什么刺激?」 他不敢说得太直接,怕伤害到她,毕竟她在岛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没人知道,虽然他相信她有自保的能力,可是他不相信海盗。 如果她曾被海盗伤害,无论是身体上或是精神上的,他都只会心疼。而他之前还用那么严厉的话骂她,如今回想起来,简直就是该死。 香柳自然知道他的顾忌,否定的摇摇头。 「其实也没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经过了一连串的生死,人心自然会改变。 当我身在敌营,不顾自身安危及名誉只想帮你时,我才突然发现你已深植在我心中,不知道多久了。」香柳含情脉脉的望着他,「我是否一直忘了和你说,我爱上你了?」 权辰汉心头重重一震,望着她许久、许久,最后终于冲破了纠结许久的心结,紧紧的拥住她。「你终于说了。」 有一度,他真的怀疑她不爱他,因为这样的顾虑,让他把男性尊严摆在她之前,更把别人的眼光看得比她的想法更重要。 然而当她承认了对他的爱,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答。他气她,固然是为她着想,而一旦知道她做的一切是以爱他为出发点,似乎什么都可以体谅了。 香柳埋在他的肩头,有种想哭的感觉,是因为欣喜若狂或是沉冤得雪都说不清了,她只叹这样的幸福似乎来得太晚,即便她努力珍惜,仍不知能持续多久。 是她对爱情的领悟太晚了吧? 「我没有被任何人伤害,也不纯粹是讨好你,只是想珍惜眼前的一切……今晚,香柳留宿在这里好吗?」她大胆地环住他,水汪汪的大眼迷蒙,香唇轻启,看来勾人至极。 权辰汉几乎要不顾一切要了她,但他硬是拉回理智,沙哑地道:「我相信你的清白,你不必……」 香唇陡地印上他的,婉转轻柔,那种久违的亲密与想念,让权辰汉都忘了要说的话,忘情的投入在这个吻中。 末了,香柳退开。「我说了,我并不想证明什么,只是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的相爱等得太久,也太多猜忌了,所以我要把自己献给你,让我们拥有最纯粹的彼此。权郎,要了香柳吧!」 这样的告白、这样的佳人,是圣人也受不了,何况权辰汉本就不是圣人,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被心爱的女子如此拨撩,如何忍得住? 他健臂一伸,一把将她包起,轻轻放上床,雄躯也跟着覆上。 罗衫轻解,婉转承欢,这样国色天香的人儿,权辰汉不敢相信他真的切切实实的拥有她了,所以他极尽疼惜的对待她,吻去她轻泣的泪水,不顾自己都冲动到感到疼痛了,也要让她拥有最美好的初夜。 这一夜是如此旖旎、如此销魂,几乎要让人忘了即将到来的危险。 进京城,约莫还有半个月的船程。 越接近陆地,大伙儿的情绪就越高昂,加上权辰汉终于和香柳尽释前嫌,两人又开始眉来眼去,当然更令船上的气氛愉悦不少。 由于香柳用美色周旋在海盗及倭寇之间的事,在权辰汉的镇压及解释下,没什么人知道实情,还以为香柳是用高超的法术引起他们内哄,因此对她更加崇拜喜爱。 只不过一切大事底定,但香柳却似乎心里有事,常在不知不觉间显露忧郁,权辰汉虽然注意到了,但相询之下她总笑着推托过去,他也毫无办法。 这天艳阳高照,为了替她解解闷,权辰汉带她来到甲板上,今日他们会经过一个无人大岛,岛上风光明媚,种满了椰子树,只有秋季时会有渔民到岛上来抓蟹。 由于去程时没有经过这个地方,回程时他特地带她来赏景,希望她心情能开阔些。 远眺过去,大岛在海面上还只是一个黑点,随着距离越靠越近,大晴天的居然开始起雾,雾渐渐浓重,最后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这情况先前发生过一次,那一次香柳被扶桑人抓走,如今旧事重演,让人联想到这是逃走的朝雾元又卷土重来,因此权辰汉格外紧张,下令全军戒备。 慢慢被雾气包围的香柳却是一脸冷静,喃喃地道:「终于还是来了……」 权辰汉不懂她的意思,却在心里解读为是她早猜到朝雾元会回来复仇,毕竟内哄是她引起的,所以这阵子才会忧惧不定,如今说出这样的话也无可厚非。 他紧握着她的手,慎重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这一次,绝不会再让你落入贼人之手!」 香柳淡淡一笑,「你放心吧,这一次,我不会被他捉走的。倒是你自己要好好保重,我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见你受伤。」 权辰汉感动地将她拥入怀中,反正大雾也没人看得到。「你放心,我还要保护你呢,在我倒下去之前,都会好好保全你。」 香柳轻笑,「你知道我这人很自私的,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能忘了我。」 这背后的语重心长,他人绝听不出来,但权辰汉却感到一丝古怪,正想问时,她突然踮起脚,献上了一个香吻。 这个吻十分热烈,虽然时机不太适合,权辰汉也没有拒绝,因为他清楚感觉到她这个吻中,有着十足的依恋与不舍。 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呢? 还来不及想,前方异变突起,天空一下全暗下来,隆隆作响,隐约有电光透出,大风开始吹,吹得人脸上生疼,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在浓雾之中遇上暴风雨的前兆,犹如冥府地狱般令人胆寒。 船身突然一震,权辰汉急忙抓住香柳,怕她会跌到海里去。 这时候,香柳突然幽幽地道:「权郎,请务必记得香柳一言,从没有一种法术具有呼风唤雨的能力,阴阳术亦然,即便是孔明借东风,也是早觑准了天象而为,所以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明知是幻觉,船被大浪打得摇摇晃晃的,天色又昏暗不明,雷声惹人心焦,都能听到后头船只有人落水惊叫的声音,再这样下去,水军弟兄就先被自己的幻觉吓死了,敌人万一暗中攻击,岂有抵挡之力? 「看来这一次,朝雾元竟是以生命为代价,用尽所有人的精气神来布阵了。」 香柳拿出了罗盘,上头的指针胡乱转个不停。她忍痛咬破手指,用血在罗盘上一定,果然指针慢慢停下,指向正确的方位。 「将军,请带领船队攻击那个方向。」香柳突然向前指着。 权辰汉没有犹豫,立即将命令下达,然而因为大雾,为免误打自己人,只有领前的几艘船往香柳指的方向发射火炮。 但光是这样也足够了,隐然发生的暴风雨似乎渐渐远离,天也慢慢的亮了起来,虽然还是大雾,但那种阴暗造成的恐惧已经减轻了不少。 香柳又掐指算了算,再看看罗盘,秀颜一惊。「十六方位竟没有一个生门…… 将军,放下船帆,别再航行,我们已进了朝雾元设的圈套,在大雾中敌我不分,还有忍者会幻化成熟识之人,可能会被他们引得自相残杀,我们静候原地,朝雾元再厉害,精神力也有耗尽的一刻,何况是这么大的阵式。」 权辰汉一听就懂,船只停下,代表不会有他船的人过来,于是他再次下达放下船帆的命令,并告知所有船只勿被幻术所惑,只要是攻击者一律为敌,仍敌人幻化而成。 雷声停了,又阴又雾的情形持续了一阵子,正当雾似乎渐渐开始散去时,突然间又阴风大作,而且这次夹在风声里的,是隐隐约约的鬼哭神号,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凄厉。 「香柳,依你的说法,朝雾元撑不住长久施术,似乎要拼命了。」知道情况是发生在海面上,权辰汉当机立断将香柳推至船舱内,虽然上回她便是在船舱内被掳走,但那是因为船舱里先有埋伏,如今确认敌人在海面上,当然船舱比起甲板便相对安全。 香柳没有质疑他的决定,乖乖地待在船舱里,透过舷窗观察外面的动静。权辰汉站在甲板上,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突然一阵风吹来,鬼影幢幢,可怖至极,他不被幻象所惑,机警的挥刀一砍,居然发出了刀剑交击之声。 「这些都是假象!」他高呼,「不要被鬼影骗了,敌人躲在幻术后面!」 渐渐的,他的命令传了出去,但明知道眼前的鬼哭神号是假,却很容易被迷惑,整艘船上只听见兵器交击声、人员受伤的痛叫声、纷沓的脚步声、慌乱的吼叫声……等等不绝于耳,彷佛又回到了战场上,只是敌人换成看不到的东西。 一阵混乱之中,权辰汉凭直觉一阵砍杀,居然也让他砍出了几个忍者的尸体。 他因此信心大振,四处冲杀,然而仔细听着四周情形,却发现水军弟兄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甲板这处似乎被隔了开来,而以倭寇剩下的残军来看,攻击他的忍者数量多得出奇,好像是集中攻击他一般,若非他武功高强,早被斩成肉泥。 此时,权辰汉赫然惊觉,幻术是用来迷惑水军,真正的杀招,其实布在他身上! 这时候,雾色彷佛渐渐淡去,但眼前一阵金光倏地大闪,权辰汉猛地闭起眼,刀势却直直往前砍去。 这义无反顾的一刀,气势如虹,威猛如虎,和那金光交集时,他顿觉庞大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逼得他几乎吐血,但他忍住了颓势,大喝一声,在招式将尽时又在眨眼间连砍二十一刀。 金光里声音铿然,第二十一刀结束,朝雾元的形影渐渐浮现,权辰汉与香柳一见,不禁大吃一惊。 他身上白袍高帽,应是阴阳师的服饰,此刻却破烂不堪,且他的脸色灰败,七孔流血,看来受创甚深。 「朝雾元!你率倭寇残军装神弄鬼,只是赔上最后的力量而已!」权辰汉直直盯着他,刀势亦锁定着他不放。 「我原本想杀的人,就只有你权辰汉……」他撇唇一笑,儒雅之气尽去,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幽魅的气息。而后,他的目光透过舷窗,直直看向里面的香柳。「而你,香柳,你欺骗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要杀死你最心爱的男人,以报我军之仇,让你痛苦终生!」 照理说,香柳应该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朝雾元的话却确确实实的传入了她的耳中,那怨毒的口气令香柳不由得双眼一凝。 抱着玉石倶焚的心情,朝雾元口中喃喃念起了咒语,全身皮肤涨成红色,再度散发出金光,光看就知道此招威力必然非常强大,恐怕在甲板上的人,皆无法幸免于难。 权辰汉冷静的盯着朝雾元,试图找出破绽,除非跳海,否则根本不可能躲过这一招。生死关头,他突然很庆幸香柳不在甲板上。 就在朝雾元的功击快要聚集至大成时,背后突然传出喃喃的咒语声,权辰汉心里大惊,迅速回头一看,香柳不知何时爬到了桅杆之上施咒,同样全身发出金光,原本就美丽的脸庞更是妖媚至极,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香柳……」权辰汉还没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朝雾元已先有了动静,他化成一抹金光,直冲而出,直接飞向桅杆上的香柳,而不是他。 「不!」权辰汉瞠目爆吼,飞身举起刀冲了过去,但是来不及了,那道金光直直往上飞,接着刺目的金光爆裂,四周的人都忍不住闭上眼睛。 第十章 轰然一声,大伙儿的耳朵都还痛着,张眼一看,却又是晴空万里,什么狂风、乌云、大雾全都消失了,要不是甲板上还有许多忍者的尸体,他们都以为是自己作梦。 而香柳却是落在船舱顶,权辰汉正一脸悲伤的抱着她,被朝雾元聚集毕生功力一击,首当其冲的她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然而,她却撑着一口气,在自己最爱的男人怀里,缓缓睁开了眼。 「你……为什么……」权辰汉到现在仍未能反应过来,怔愣地望着她,彷佛她口中慢慢流出的鲜血只是幻象,就像方才群魔乱舞的情况一样,全都是朝雾元制造的幻象。 他似乎明白香柳不知用了什么方式,把朝雾元的攻击引向她那方,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以为保全了他的性命,他就会开心吗? 香柳用尽力气,举起纤手轻抚他的脸,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的体温原本就较常人低,如今更加冰冷了。 她的眼神渐渐涣散,却是执着地一字一句,艰难地道:「我原以为自己天性凉薄……自私,又对人性多疑……水远不会爱上人……但如果说这一世……就是来学习……如何专一的爱一个男人……我真的学会了……」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她口中溢出的鲜血,全都流到权辰汉的手上,几乎要烧痛他的肌肤。这种灼热,比万箭穿心还要难忍且令人绝望。「我每回说要保护你,却都让你陷入困境,是我的错……」 他深深的闭上了眼,却怎么都平息不了由内心深处涌出的恐惧。一个力抗千军万马不惧的大将军,现在居然深深的害怕着,那种怕失去心爱女人的惶然,笼罩了他的全身,令他不住的发抖,抱着她的双臂逐渐软弱无力。 「权郎不要怪自己……这是香柳的命……」她咳了几声,吐出的鲜血更多了,但她仍紧紧的看着他,想用这最后的时间,将他看个清楚。「是香柳自己愿意为权郎牺牲生命,这一劫不是你就是我……那么,香柳宁可是自己……」 「不!应该是我!应该是我要死的……」权辰汉自责地打着自己,像是这样可以减轻她的痛苦般,可是不管怎么伤害自己,似乎仍有股力量,将他心中她那俏丽的鲜活形象慢慢粉碎,化为血污一片。 不愿看他伤害自己,她抓着他的手,明明已经无力为之,他却再无法有任何动作,香柳强睁着眼,因为她知道只要一闭上,就是永别。 「……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权郎。」她气若游丝,却坚持要将最后的话交代清楚。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别死,不要死!」见她渐渐虚弱,他紧张地注视着她的脸,却只能看到她越来越苍白无生气。 「我很坏……我不想遂了朝雾元的意……痛苦终身,所以选择比你早走一步……」在这最后的时刻,香柳忍不住想着,自己果然是个自私的人,连生命最后的要求,对他而言都是自私极了啊……「上回五黄煞事了,权郎还欠香柳一个条件……记得吗?」 她又轻又慢,像是呢喃地道:「香柳希望……权郎在我死后,别为我哭……别为我哭……」 权辰汉的眼眶已然红肿,喉头已是哽咽,悲之至极如何要他不哭?但他仍是点点头,用袖子胡乱在脸上一抹,她的血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犹如斑斑血泪,流下了无边无尽的遗憾及不甘。 他在她心中,永远是那么伟岸威风的男人,他该是立在军前杀敌,而不是躲在人后伤怀…… 得到他的首肯,香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在血光之中是那么凄艳,就像夏日的荼靡花,开尽一生的璀璨,而后消逝。 「香柳——不要——你醒过来——」 在她阖上双眼的那一刹那,只听到权辰汉如受伤的野兽般嚎叫,他紧抱着她,胡乱的、没有意义的狂叫着,然而这样也不能发泄他心中万分之一的难过与悲痛。 「苍天何极——把她还给我——还给我啊!啊——」 旁人听了,都忍不住为之鼻酸,但没有人敢过去相劝,大家都红了双眼,甚至已经有人哭了出来,只是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权辰汉的哀恸,那么的直接,刺入了众人的心里,这种赤裸裸的痛,谁能劝得了?他们都知道权辰汉对香柳的爱有多么深。 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他的痛苦很深、他的自责很重,但他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泪。 因为他答应了她不哭,就算肉体让悲伤吞噬腐蚀了,他也不能哭。 如同女神般的香柳在船上香消玉殡,水军弟兄们都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于是全军缟素,悼祭她的贡献,思念她舍身的精神。 香柳的遗体摆在她原本住的舱房,早该冰冷僵硬的香躯却仍是栩栩如生,肌肤的弹性一丝不减,艳光依旧如昔,没有人能解释为什么,若不是呼吸断绝,生机不存,几乎要让人认为她还活着。 但在一片悲伤之中,却有一个反常的人,他照常生活,时辰到了就吃饭睡觉,读书、观天相海相,该练兵的时候也不会手软,一切,就像以前一样。 那个人便是权辰汉。在香柳过世之后,他连一滴泪都没有掉过,可是看在旁人眼中却更加心酸。 因为他用膳的时候,桌上总是多摆了一副碗筷,他会叫人每日准备一颗鸡蛋,放在多的那个碗里;而他读书时,读的是周易、阴符经,因为他总是听不懂香柳在说什么,这回一定要看懂;他观天相海相时,拿着的是香柳的罗盘,上头还留有她的血迹;甚至练兵时有兵士偷懒,他都会严厉说着,「你们这么懒散,如何保护香柳?」 在他的心里,香柳没有死,也因为她没有死,他才可以不哭。她还是如以前一般,娇笑着逗他取乐,用美色迷得他团团转,他生活的周遭充斥着她的气息,谁说她死了? 这一晚,在他替香柳盖好棉被后,刚退出她的舱房,便看到赵青与李齐站在外头,一脸担忧的样子。 「将军……」赵青想说什么,却被权辰汉打断。 「小些声,香柳已经睡下,别吵醒她,出去再说。」他领着他们走出船舱。 身后两人只能叹息着面面相觑,连苦笑都做不出来。 来到甲板上后,权辰汉望着漆黑的大海,淡淡地道:「说吧。」 「大将军……你这阵子太古怪了,好像香柳姑娘还在你身边一样,可是她明明、明明已经往生了啊!」李齐单刀直入地道。 赵青眉头都快皱成一线,这李齐也太直接了吧?不过既然他们来意为此,赵青也就顺水推舟地跟着劝说,「大将军,李齐说的是,你要面对香柳姑娘过世的事实,不能再逃避了,你最近的反常行为已让军中弟兄议论纷纷,再这样下去,大伙儿真会认为你疯了。」 沉默了一阵子,权辰汉的视线由海面上转回,冷静地看着赵李两人——冷静到一种不正常的地步。 「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面无表情的问,好像他们说的话一点也没对他造成影响,不正常的不是他,而是他们。「你们为什么要逼我相信香柳死了?你们觉得看我崩溃很好玩吗?如果她不是还活着的话,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我早该随她而去了不是吗?」 赵青与李齐喉头倏地发紧,胸口泛酸。原来,将军不是不悲哀,而是他选择忽视,否则便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该死的他们跟了大将军那么多年了,竟都看不到他反常之下,包含的是多么深的爱情与痛楚,那根本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 他能压抑着不发疯,已经是万幸了。 突然,一个娇细的嗓音在夜空中抢白,原来是已然看不下去,躲在一旁偷听许久的冉儿。 「将军的心情冉儿能明了,但冉儿有一事想禀告将军,这是小姐生前嘱咐冉儿不许说的,希望将军听了之后,能改变自己现在的做法。」她由暗处站了出来。 其实权辰汉早知道有人站在那里,只是现在的他什么都不关心了,才会漠视偷听者的存在。 然而冉儿这番话,却让他原本死气沉沉的双目突然又燃起光芒,急忙问道:「香柳说了什么?」 「小姐不是说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提到这个,冉儿目光黯然,「其实小姐早在孤林岛时,就知道将军必定来救,所以事先占卜了将军此行的吉凶,想不到却算出将军的命格逢七杀及擎羊入,四煞倶现,必有死劫。」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鼻酸了,忍住哽咽,续道:「她为了救你,卜算出若有贵人相救,可逢凶化吉。而那贵人的命格……正是小姐的八字,所以她破天荒的算了自己的命,知道她若救你,必得舍身殉命。」 权辰汉听得寒意阵阵,心痛如绞,原来那时他对她发脾气,她却曲意承欢,还说希望能学着做一个妻子该做的事,甚至是后来献身,都是怕两人没有未来了! 而他做了什么?他却在那时候猜忌她,与她斗气,若是早知道这么快就会永远分离,他绝对会把握和她相处的每一刻时光! 瞧权辰汉脸色苍白,神色动容,冉儿不禁也泪眼汪汪,吸了吸鼻子后,又呜咽着道:「明知自己会死,小姐仍是选择救你。朝雾元使用的杀招是针对将军的命格属金,以火克金而发动,小姐也是属金的命格,当时她施咒加强自己属金的体质,因此朝雾元的杀招发动后,自然就往她那儿去了……」 这便是前阵子她对权辰汉态度不善的原因,因为她早知道小姐会为他殉死,她舍不得和她从小相依为命的小姐。 权辰汉忽然退了一大步,胸口一痛,「噗」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吓得赵青与李齐连忙上前扶他,却被他伸手止住。 「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他望向天空,像在问冉儿,又像问自己,最后他悲哀的给了自己答案,「因为她要我活,她知道我必会阻止她的,我宁可自己身受千刀万剐,也不可能要她为了我少一根寒毛……」 冉儿控制了一下情绪,才慎重道:「所以小姐绝对不是希望将军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希望将军能体会她的用意,让你的人生过得更好!」 权辰汉久久不语,冉儿这番话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几乎把他这几日建立好的脆弱心防完全打碎,逼得他不得不正视香柳已经死了的现实。 「这太难了,少了她,我如何过得更好……」权辰汉痛苦的闭上眼,拼命忍住胸口那被伤心撕裂的感觉。「都说了为自己卜卦会折寿,她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傻,害得自己……」 话声戛然而止,他突然双眼一睁,「对了!算己身之命大多不准,这是香柳说的不是吗?」 「可是……小姐真的死了……」冉儿嗫嚅。 权辰汉摇头打断她。「不!香柳既知将死,依她的足智多谋,怎么可能没有做一点预防的准备?」他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目光变得炯炯有神,紧盯着冉儿,「否则你们怎么解释香柳的身躯到现在还没有僵硬,仍像个活生生的人?」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从没想过这个可能,也解答不出香柳尸身异常的原因。 权辰汉越说越激动,当机立断道:「赵青、李齐!你们替我告诉孙衡,剿灭海盗及回京覆命一事就交给他,我要带香柳离开!」 「这怎么成?!」两人异口同声大叫。尤其是赵青,他很快说起这么做可能会产生的后果。「将军立了大功,若不回京覆命,反而变得无功有过,皇上若一念之差,说不定会下令赐死……」 「那又如何?」权辰汉冷冷地看着他,「我现在与死了有什么两样?」 再一次,三人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你们都不要跟来,我就算寻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出救香柳的办法,至于冉儿,你放心,在我带回完好如初的香柳前,你可以待在将军府等你小姐回来。」语毕他立刻转头离开。 半个时辰后,收到消息的孙衡急忙由另一艘船搭上木板冲到了主舰之上,如无头苍蝇般找了一阵,最后在甲板上气急败坏问道:「大将军呢?你们说他去哪了?」 赵青望着幽幽的海水,长长地叹了口气。 「将军驾着小舟,带着香柳姑娘远去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他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深情挚爱,却是同样的动容。 千山万水,期待与大将军再相逢的一日! 两年后。 权辰汉带着香柳,走遍了三山五岳,四处探访有名的神医,得到了不可能医治的答案后也不放弃,带着她继续往下一个未知的地方前进。 在春天的时候,他带她到西湖,观看有名的西湖十景,若香柳清醒,应该会开心的告诉他,这依山傍水的宝地是多么的地灵人杰。 夏季,他知她怕热,便带她到美景冠绝名山的黄山,树荫浓密,泉瀑飞涌,凉爽宜人,俗话说黄山归来不看岳,不知她心里是否如他一般流连往返。 到了红叶纷飞的秋日,他们甚至出了边塞,领略北国风光。此时远眺过去,山岭上花草树林各色缤纷,美不胜收,但他带着她看大雁高飞,却不愿她看残月凄清,秋上心头愁更愁,这种苦他自己领受就好。 时至冬日,他带她上了一次长白山,白雪皑皑,要找那能做成钓线的蜘蛛是不可能了,只能背着她行遍崇奇山岳,欣赏万树银花。 第二年的冬季,他带她上了天山,不为别的,只为他打听到这里有位隐世不出的神医。 换了一般人,这般的传说约莫是不会相信的,然而权辰汉已失望过太多次,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又岂会差这一段艰难路? 他将她放在有顶的雪橇上,自个儿则拉着马走在前头,经过了一个雪原,他停下来看看她的状况,替她系好披风,抚着她的脸蛋。 「就快天黑了,香柳,咱们得快寻个地方落脚,否则怕入夜后山林野兽会出来,那就麻烦了。」 他常常这么和她说话,而在他心里,她也会回答他,因为在他心里她已是他的妻子,俗话说嫁鸡随鸡,他到哪里,她自然会跟随。 又走了几里路,天色已渐暗了,这一路连个树洞都没有,让权辰汉有些焦虑,他不怕自己挨饿受冻,是怕她会受不了这冰天雪地。 突然间,树林远处出现了一缕炊烟,他心下一喜,便拉着马儿前去,走了约两刻钟,来到一栋民宅之外。 这栋民宅与一般山林小屋无异,还用篱笆围了一个小院。其中令权辰汉感到特别的是,院子里种了许多药草,翠绿的翠绿、嫣红的嫣红,长在覆着雪的土地上,十分惹眼。 因为香柳的关系,他也认识了许多药草,知道那些药草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生长,然而此地屋主竟有办法在冬日令植物生长,除非是对药草十分了解又或者有特殊的种植法,否则真是奇迹。 但,究竟会是什么人,对药草如此熟悉讲究? 权辰汉心中一动,立刻上前敲门,「有人在吗?」 静悄悄,没有回应,他再敲了一次,「请问有人在吗?」 依旧是一片寂然。在如此安静的山谷,说话稍微大声些还会有回音,权辰汉相信他的声音半里外的人都听到了,而这屋内炊烟袅袅,必然有人居,为何硬是不应门? 换了个方式,他又敲了敲门,有些取巧地道:「请问是否为天山神医住处?在下权辰汉,是前镇国大将军,内人身染重恙,希求医于先生,请行个方便,开门好吗?」 这一次,连身分带动机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过了半晌,那房舍的门咿呀一声被推开了。 里头走出一名老者,白眉白须,红光满面,笑起来慈眉善目,令权辰汉大生好感。 「请问老丈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天山神医?」他礼貌性地询问,但心中有八成确信。能在冰天雪地的山里把自己养得这么气色红润,还植了一堆药草,没有一点医理在身,是很难做到的。 老者抚须笑道:「老朽可没听过什么天山神医。」 「但老丈院里种满了药草,还照顾得这么好,若非是医者,如何能有这般功力?」权辰汉没有灰心,怀疑对方只是不愿承认,怕惹麻烦。 「老朽是懂医,却没听过天山神医,这些药草都是我的徒子徒孙,你别看这里简陋,就算是普通的甘草,都有补身益气之效。」老者略带得意。 「所以老丈确是济世救人的大夫?」权辰汉一脸惊喜,忍不住激动道:「内人昏迷至今已两年有余,见过无数位大夫,个个都说她生机断绝,但内人肉身却始终如活人一般,在下不相信内人已死,听说天山上的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请求大夫无论如何救救内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在下都愿意!」 听其说得诚恳低微,老者眼里精光微闪。「既是来求医,你也该照我的规矩不是?」 「神医请说。」权辰汉一脸恭谨。 「我的规矩很简单,这第一个嘛,你既知我这里专医人,代表寒舍只收病人,但你看来身强体壮,恐怕入不了这个门……」这话很显然是刻意刁难,就看对方如何回答。 「没关系!只要内人能够入得神医之门,我可以在外头相候。」 「喔?」老者微微敛目,看起来倒有几分故弄玄虚。「你原是来借宿的吧?这冰天雪地里,晚上还有猛兽出没,你能待得多久?」 「只要能医好香柳,无论多久我都会等。」就算因此冻死在外头,他也无怨无悔。 「但尊夫人的病情罕见,老朽可不保证会医得好……」 「若是医不好,在下也不会有任何怨言,而且必以重金答谢神医。」对他而言,失望早已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永远不会放弃希望,横竖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了。 「这样还是不能说服我,如果我需要一些稀有药材……」 「在下为寻医踏遍天涯海角,也收集了不少稀有药材,如有需要的,神医尽管拿去用,有缺乏的,在下会不计任何代价找寻。」权辰汉说得一脸坚定。 「只是这样的话,金钱财宝便可达到,你的诚意似乎还是不足。」老者若有所思地一笑,「要不,你在这外头跪上三日,若能做得到,我便答应医治令夫人。」 这条件万分严苛,在雪地里跪三日,不被野兽咬死也会冻死,老者显然想考验权辰汉是否愿用他的命换妻子的命。 他原以为权辰汉会考虑再三,想不到他不假思索地点头,当下就跪了下来。 「无论神医有什么要求,在下全部答应。」他恭敬地磕了个头,诚恳地注视着老者,「三日后,请神医依约救救内人,而在下唯一的要求只有一个。」 他转头望向香柳,目光转为深情。「若神医真能救回香柳,而在下……已经不在了的话,请勿告诉她这一切,就让她以为在下自私离开她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内人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舍命救在下,反过来为何在下不能替她死?」权辰汉理所当然地反问,「若我死了,她必会为我伤心,而我不希望她为我伤心,所以宁可让她以为我负心,死心另寻良人,再觅良缘,这样在下于九泉之下,方能瞑目。」 这时候,权辰汉才深深体会到,香柳当初为他牺牲,是多么的无私,爱情的极致表现,也不过如此。 老者深深地望着他,许久之后才道:「让你的马匹进来吧。」 权辰汉惊喜,跪着将缰绳交给老者。 而他自己真的老老实实的在外头跪了三天,直到三天后老者出来一看,权辰汉整个人几乎要埋在雪中,面上结了一层霜,脸色泛黑,动也不动,不知生死。幸亏这几日没有野兽出没,否则他如今大概已尸骨不全。 「痴儿啊痴儿,老朽只说要你跪三天,没有要你不吃不喝啊。」他摇了摇头,「寒舍只收病人,如今你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也算病得不轻了,罢了,就让你进来吧。」 话刚说完,那雪地里的人突然一动,往一旁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 权辰汉身强体壮,虽然在冰天雪地里跪三天,险些丢了小命,幸好寒气未入肺腑,在喝了几次汤药后,便恢复了过来,冻伤也慢慢愈合。 至于香柳就比较麻烦,神医不让他看究竟是怎么医治的,但过了半个月后,他开始觉得香柳似乎有了丝气息,再过了半个月,她的呼吸已然恢复,气色也正常了,令他欣喜若狂。 出于内心的感谢,他便把神医家里所有的琐事全揽了下来,劈柴,他劈;种药草,他种;寻野菜野果,他寻;甚至大到清屋顶小到清茅厕,他全包了,只希望神医能集中精神救香柳。 不过在他的观察里,这神医除了医术高明,几乎也算是个半仙了,他甚少进食,就算吃,也只吃少量的青菜素果,饮山泉水,到后来,他都不禁怀疑起神医吃得这么少,究竟是怎么养得这么红润的。 这天时辰到了,神医却不再至香柳住的房内医治,而是坐在小厅里。 权辰汉纳闷地道:「神医,请问今日不医治吗?」 神医只是抚着胡子笑了笑,「从今后医治的不是老朽,而是你。」说完,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权辰汉一脸莫名其妙地进到香柳的房间内,在床沿坐下,瞧着她原本如枯萎花朵如今又锭放的娇美脸蛋,忍不住替她理了理发丝,抚了抚她的颊。 「香柳,你什么时候要醒呢?」对于她一定会痊愈一事,他没有任何怀疑,因为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根本看不出她曾生机断绝那么久一段时间。 突然间,他觉得手下的人儿动了一动,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当香柳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时,权辰汉不禁目瞪口呆,怀疑这一切都是幻觉。 「醒来就能看到你,真好。」她的声音沙哑微弱,但权辰汉却听得清清楚楚,清楚到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是他曾答应过她不哭的,不是吗? 但他真的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与兴奋,又怕吓着初醒的她,只能俯下身子,将额头抵住她的,抖着声音道:「你真的醒了,我知道你一定没死,一定会醒,就算天下人都笑我妄想救回一个死人,我也坚信你会为我活着。我知道算自己的命是不准的,果然是这样,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她听出他话里流泄的情绪,是解放了两年多来压抑的痛苦,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才会听起来那么无助、那么感动、那么庆幸。尽管说得顚三倒四,却更显得他真情流露、无伪无假。 轻搂着她好半晌,最后权辰汉勉强压下情绪,把那种几乎要爆发而出的疯狂激动抑住,否则他多想用力地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或是将她吻得昏天暗地,只是怕初醒的她体弱不适,便逼自己放手。「你感觉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 他很快倒了杯水来,喂她喝了两口,她沙哑的声音才稍好一些。原本他要她多休息,她却摇了摇头说自己都休息了两年多,这些日子累积的心里话,有好多都想马上和他说。 「你怎么知道已经过了两年多?」权辰汉纳闷不解。 「其实我的神智是清醒的,只是肉体不能动罢了。」清醒了好一阵子,她的精神也好多了,娓娓说道:「当初我知自己必死,所以事先施术将自己的意识封住,所以在朝雾元的一击后,看起来就像死去了一样。幸亏有你坚信我没有死,四处替我求医,才能把我找回来。」 「这是应该的,你为了救我……」权辰汉才想说什么,却让香柳遮住了嘴。她一脸怀念又动容地道:「其实这两年,我都知道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对你付出的,只是一时的痛苦,你拖着一个活死人浪迹天涯,却可能是一辈子的痛苦,甚至还为了我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不顾生死,如此比较起来,我还比较占便宜呢。」 「你倒是真会算,连这样都要占便宜。」他哑然失笑,眼中却是纯然的欢欣,无一丝责怪之意。 「我很感动,真的,因为我救你,并不图什么,只是因为爱你。」虽是刚刚才醒,她目光熠熠,依恋之情如昔。「我好想念西湖的杨柳,黄山的飞瀑,边塞的长草,还有长白的……蜘蛛,可惜你没找到。」说到后来,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这模样娇美至极,权辰汉忍不住亲吻她一下,见她还能承受,便忍不住加深了吻的力道。 这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啊,一颦一笑都令他爱极,他一辈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但是他甘愿,只要她在身边。 虽是日日陪伴,却如久别重逢,这个吻的热度渐渐加深,权辰汉的手也慢慢探入她的衣襟,享受那久违的软玉温香。突然间她轻吟一声,他如遭雷击,想起她病体方愈,禁不起这样的折腾,才连忙收手。 香柳睨了他一记媚眼。「来日方长,权郎何必猴急?不过……香柳在病中隐约听到,你都称我为内人?」 「虽无仪式,但确已私订终身,若你需我补齐八人大轿、喜宴婚礼,等你身体养好,我自然会为你补足。」权辰汉认真地道。 香柳笑着摇头,「人人都知你权大将军为爱走天涯,那表面功夫谁又在意,那折腾人的婚事我看免了吧,倒是如今你可是皇榜缉拿在案,又当如何?」 说到这个,他不禁苦笑。「不如与你从此远遁山林,逍遥自在的生活岂不挺好?」 香柳摇摇头,没好气地笑,「鸿鹄之志,岂在江湖?权郎并不属于山野荒村,我知道你仍有征服大海之志,如今毛氏海盗虽灭,倭寇也元气大伤,但海面仍不平静,朝廷少了你这个定海大将,看来沿海不久后又会混乱再起。」她定定地望着他,「回京吧,大将军?」 「我不怕被问罪,只是怕拖累你。」她的确说对了,放弃绥靖海洋之志,他大概会遗憾一辈子,但回京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我们拖累彼此,拖累的还不够吗?」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还是你怕香柳这名闻京师的相命师若重起炉灶,那些狂蜂浪蝶又会驱之不尽?」 权辰汉自信地哈哈大笑。「连生命你都能为我牺牲,这已是你能付出的全部,我想这一辈子,没有别人会再值得你这么做,我早就赢过了其他男人,又有何惧?」 「你终于明白了。」这一次,是香柳主动吻上他,权辰汉更是热烈回应,虽然在欲念与绮思中煎熬,他仍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与她亲近的机会。 就在干柴烈火,快要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神医的声音由外头淡淡地的传入—— 「大病初愈,忌色。」 房内的两人顿时僵住,半刻钟后,只见一个男人灰头土脸的从房里走了出来,悻悻然地挂着涨红的脸,到屋外的冰天雪地砍柴去。 因为他满腹的精力与欲火,要好好消消火气啊! 尾声 回到京师,捉拿权辰汉的告示尚未揭去,只不过榜纸已随时光变得斑驳破烂,上头的画像都快看不清了。 然而他却没有因此被人遗忘,京师里流传着他的传说——骁勇英武的镇国大将军,领了皇命至南洋为人民剿灭为祸甚钜的海盗,将一干海盗打得落花流水不说,也将年年袭边杀人越货的倭寇,打得不敢再靠近。 而他与香柳的爱情故事,更是令人津津乐道,传言貌美如仙的相命师香柳协助他靖边灭盗,最后甚至为了他和倭寇的阴阳师同归于尽。 权辰汉为了救她,带着她的遗体走遍了天涯海角,求取神医的医治……类似这样的戏文或唱曲儿是目前京师最受欢迎的,加上皇帝的缉命,也让这凄美的爱情再添上精采的转折。 因此权辰汉回京后,立刻引起京师的震动,而香柳无恙的消息,更让故事有了最好的结尾,全京竞睹这位传说中的英雄,他痴情勇武的形象深植人心,根本没人在乎他是个钦犯。 他也没有刻意隐瞒行踪,进城不到一个时辰立刻就被京军围住,他没有挣扎地被抓了起来,打入天牢,香柳则是一并带回皇宫里等候发落,毕竟她虽有皇命却无官位,说要办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皇帝关了他十天,却迟迟没有发落他,香柳也被幽禁在皇宫中十天。其实皇帝也只是气愤他将一个女人看得比皇命重要,但这样骁勇善战的将军,当朝也不过就出了这么一个,而且沿海尚未平定,其他小股海盗仍不断流窜,他正需要一个能平定海域的得力能手,让他的疆域能向海外延伸。 等了十天,终于,能让皇帝下台阶的事情发生了。 金銮殿上百官退朝后,皇帝身着龙袍,坐在龙椅上未走,此时,权辰汉被提到殿前,香柳同样来到皇帝座前,听候发落。 「权辰汉,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皇帝凝肃着表情。 权辰汉跪下,直认不讳,「罪臣身怀皇命,却未于灭了海盗后及时回禀,此为其一;罪臣身为镇国大将军,却两年多未行职务,不能为国为民平定海盗,此为其二。皇上对罪臣信任有加,重责加身,臣却有负皇恩浩荡,明知皇上缉拿却不回京,此为其三。然一切罪行全在罪臣身上,与内人香柳无关,请皇上明察,草民愿担起所有责任。」 最后不再自称罪臣,而自称草民,权辰汉朝皇上深深地磕了一个头,代表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当镇国大将军。 香柳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不发一语。反正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总之他在哪儿,她就去哪里,不管是天国地府,她都跟随到底。 然而皇帝却不若他们想像中的生气,事情都过了两年,该气的也气完了。而且他为人亦是风流识趣,权辰汉与香柳的轶事,他也曾在私底下叫太监替他收集流传在民间的众多版本,听得津津有味。 听到权辰汉这么说,皇帝也没好气地瞪着他。「朕有准你辞官吗?你犯下蔑视皇命如此大的罪行,砍你的头也无法弥补。」 权辰汉是聪明的人,皇帝有心维护,他岂听不出来?何况不在朝会时提他,而在退朝后提他,显然就是不想在百官面前办他,免得有些激动的言官一人一语,他不被参死才怪!权辰汉马上机警地垂首沉声道:「罪臣愿戴罪立功!」 「你本来就该这么做。」皇帝点点头,他还真怕权辰汉过了两年多变笨了,害他不砍都不行,那他要上哪去再找一个擅长海战的将军? 他突然起身,一旁的太监、宫女和侍卫都吓了一跳,全都跪了下去。 「跪什么跪,这跪的人还不够多吗?」皇帝好气又好笑地瞪了整殿的磕头虫。 「全给我起来!权卿,跟朕出去殿外看看。」 权辰汉不解地和香柳对视一眼,随后两人躬身垂首,恭敬地跟在皇帝身后,小太监则急忙在前头领路。一群人走出了金銮殿,皇帝接着上了轿出了午门,来到午门广场,权辰汉及香柳一到此地不禁傻眼地怔在当场,久久无法反应。 原来,偌大的广场上,跪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兵,看军服应该是沿海的水军。而跪在最前面的,除了几名重要将领外,连潮州水军孙衡都在其中。 「请皇上赦免权将军、香柳姑娘!」一见到皇帝领着权辰汉出来,场下的人异口同声求道。 权辰汉感动得几乎要红了眼眶,这群平时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竟是如此的重情重义,而香柳更是微笑着流出了眼泪,天性凉薄的她,根本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一群人为了她的性命与幸福而努力。 而当她真的体会到时,又动容得不能自已,庆幸着幸好当时她曾为了减少水军的牺牲,而使了美人计,即使对她的名声可能有损,她也绝不后悔。 而他们今天也反过来为她挺身而出了。 「这群人已经跪了一整天,你说该怎么办?」皇帝刻意说道。 「皇上,臣愿为朝廷、为百姓再赴海上战场,海盗一日不灭、倭寇」天不除,臣一日不卸甲,请皇上给罪臣戴罪立功的机会!」权辰汉也跟着跪下,声音洪亮,坚定不疑。 香柳也跟着跪下。「皇上,民女亦愿贡献己力,随权大将军平定海疆,请皇上开恩。」 「请皇上准许权将军、香柳姑娘戴罪立功!」一群跪着的官兵也同声求情道。 皇帝看得好气又好笑,其实一开始他们来替权辰汉求情,跪成一片的时候,他也默许了这件事,有些思绪敏捷一点的大臣一下子就看出他的心思,只是缺个台阶下,因此他们也心照不宣的跟着跪,给皇帝一个大大的面子。 否则一个如此受到群臣拥戴的将军,显然威胁到皇帝的威信,若无「上意」的默许,岂可做到这种程度。 只是这群人也未免演得太入戏了吧? 皇帝忍住笑,大方地挥了挥手,「既然有这么多大臣替权卿求情,加上你们过去剿灭毛氏海盗及倭寇,可将功抵过,朕就暂时不问你与香柳的罪,如今沿海少了大将镇压,朕命你官复原职,即刻上任。」 「谢皇上恩典!」不只权辰汉、香柳,连广场上所有的官员士兵也感念地叩首谢恩。 皇帝肃然地点点头,回头上轿离去,待其走到远方时,一群人才站起来欢呼,在前头的孙衡、赵青与李齐已率先冲上前与权辰汉把臂对视,喜悦溢于言表。 而原本个性冷静淡漠的冉儿,也由人群后方跑了过来,忘情地一把抱住香柳,泣诉离情。 广场上一片欢欣,权辰汉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受爱戴,也不知道大伙儿可以为他牺牲到这个地步,他动容地举手,广场上突然静了下来。 「弟兄们。」他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香柳身上,两人心领神会地微笑点点头,一切情感尽在不言中,旋又转头面对大家。 「让我们扬威海上、光我朝廷!」 「扬威海上,光我朝廷!」水军气势昂扬地齐声大喝,那雄壮威武的声音远远地传到了皇上的轿子里,令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而更远的崑仑山顶上,带着慈爱微笑看着众生的王母娘娘,亦是心怀大慰。 「大蛇终于学会了专一,也不枉我化身神医救她一命,让她度完这一世情爱。人间这一死劫也算是抵过了她在天界的罪过,而接下来投胎历劫,学着如何革去暴虐妖性的,该换金虎了……」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